有輛車,隨著她走近,拉車的那隻黑犀牛謙卑或者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敬畏萬分地屈膝跪下,同時跪下的還有一名臉色蒼白的中年男人。
歷史的長河還在流淌,有些人還沒有死,他們的名字還沒有消失,但就已經註定會成為這條長河裡最難以忘記的風景,比如周通,現在就已經可以確認,他肯定會是數萬年來最出名的酷吏以及奸臣,無論是以刑囚手段的殘酷還是羅織罪名殺死的大臣數量來論,他都毫無疑問能排在首位。
在官員們以及普通民眾的印象裡,周通是個很神秘的人,除了像大朝試這樣重要的場合,他一般都呆在南城那個幽靜陰森的清吏司衙門裡,偶爾出行也會有無數強者隨行護衛,極少見人,即便在朝堂上與同僚相見或是審問犯人的時候,他也習慣性的戴著一幅黑色的面紗。
一般而言,只有女子尤其是美貌的女子才會戴黑色面紗,周通的這個怪癖為他惹來了很多嘲笑,很多人認為這位酷吏是手段太過毒辣,行事太過無恥,覺得無顏見家鄉父老,無顏見天地,所以常年遮著容顏,當然這種嘲笑或者說詛咒只會在暗中流行,絕對不會傳到他的耳中。
人們大概想不到,周通只是一個容顏普通的中年人,只不過因為常年呆在大獄,也因為常年戴著那張黑色面紗,所以臉色有些蒼白。
“陛下,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陳長生。”
周通低聲說道:“考慮到與離宮之間的關係,無法用刑。”
聖後孃娘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整個大陸都知道,周通大人是聖後孃娘最忠誠、也是最瘋狂的一條狗,在很多人想來,那必然是極聽話的一條狗。
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周通很瞭解狗。
主人讓狗不叫狗就不叫,這並不叫聽話,相反,主人讓狗不叫,狗依然聽著門外的動靜便狂吠不止,主人即便當著客人的面會罵你幾句,作勢要打你,但其實心裡依然高興,覺得你乖。
這種不聽話才是真正的聽話。
周通很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該叫,什麼時候該沉默,什麼時候該撲上前去大廝咬,又是什麼時候該把陛下的敵人咽喉直接咬斷。
聖後孃娘對他一直很滿意,哪怕他作了那麼多惡事,已經成為大周朝正統盛世裡無法抹掉的汙點,她都從來沒有想過把這條狗扔進鍋裡烹熟,再讓那些深受其害的人吃掉,因為她很滿意這條忠犬不會像徐世績那樣養不熟,而且她連史書上的評價都不在乎,哪裡會在意世人的議論?
“你覺得朕很想從陳長生處知道些什麼?”
聖後孃娘淡然問道。
說來很奇怪,哪怕當朝執政後,她也很少以朕自稱,只有在周通面前如此。大臣們也習慣稱她為聖後孃娘,只有周通堅持稱她為陛下。
周通說道:“陛下既然讓他活到現在,那麼是想讓他說些什麼。”
世間只有死人不會說話。
聖後孃娘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確實想知道一些事情。”
周通低聲說道:“不能用刑,或者……用死?”
聖後孃娘聞言大笑,朗聲說道:“我曾經問過莫雨一個問題,現在這個問題也可以問你了。”
周通說道:“請娘娘示下。”
聖後孃娘說道:“你相信世上真的有人不怕死嗎?”
周通很認真地思考了很長時間,說道:“不信。”
聖後孃娘微笑說道:“我以前也不信,但後來發現有人真的不怕死。”
不等周通說話,她接著說道:“人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
周通苦思不得其解,問道:“陳長生為何能不畏死?”
“因為他是真人,是真心人,是真性情人。”
聖後孃娘負手望向國教學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