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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2 / 4)

旅遊的線路。1983年,那時出國幾乎全部由組織部門外派,中國作家協會指派我跟嚴文井和陸文夫到北歐訪問,檔案居然下發到甘肅省宣傳部。20多年後的2005年,中央電視臺來寧夏做我一個節目,攝製組在銀川還住了幾天,節目播出時,解說詞竟是這樣介紹的:“張賢亮住在內蒙古自治區銀川市”。難怪我接到很多讀者來信是從甘肅、青海或內蒙古轉來的。有時碰到多年沒見的朋友,也會問,“甘肅那邊怎麼樣?”“你在內蒙古還好吧?”常常令我十分慚愧,似乎不是別人的錯而是我的錯。

其實,我自己在二十歲之前,也不知道“寧夏”二字是什麼意思。1954年我18歲時在北京上高中,因出身“官僚資產階級家庭”,又屬於“關、管、鬥、殺”分子的子女,畢業前夕學校就找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將我開除。當時我家已完全敗落,父親身陷囹圄,母親靠給人編織毛衣維持生計。我成了“待業青年”後,到刻印店去攬刻蠟紙的活兒,刻一張蠟紙五毛錢,刻印社提成三毛,我拿兩毛。我一天能刻五張蠟紙,得一塊錢,用以維持母親、妹妹和我的生活。現在,“刻蠟版”已是“絕活”,只有70歲以上的老人中大概還有那麼少數幾個,我就是掌握這種“絕活”的人之一。

1954年,北京就開始建設“新北京”,首先是要把北京市裡無業的、待業的、家庭成份有問題的、在舊中國體制內做過小官吏的市民逐步清除出去,名曰“移民”,目的地是西北的甘肅、青海和新疆。我這樣家庭出身的人自然是被遷移的物件。於是,在1955年7月,我攜老母弱妹與一千多人一批,先乘火車到包頭,再隨幾十輛大卡車長途跋涉了三天,才到當時稱為“甘肅省銀川專區”賀蘭縣的一處黃河邊的農村。縣政府已給我們這些“北京移民”蓋好了土坯房,並且單獨成立了一個鄉的行政建制,名為“京星鄉”,好像這裡的人都是北京落下的閃亮之星,或說是隕石吧。鄉分為四個村,每個村有三、四十排土坯房,一排排的和兵營一樣,前後來了數千人在這個鄉居住。土坯房裡只有一張土炕,散發著黴味的潮氣。房屋在夏季怎麼會發黴呢?後來我也成了老寧夏人時才知道,抹牆的泥一定要用當年的麥秸或稻草,如果用陳年發了黴的草秸合泥,肯定會有黴味。人們以為現代裝飾塗料會有汙染,殊不知古代的裝飾塗料也會有汙染。可是並沒有人因為住在這種空氣汙染的房子裡而得病,使我覺得現在的人越來越脆弱。

用麥草和稻草秸合泥抹牆,大概是人類從樹上的巢爬下來開始蓋房子就發明的,泥一直是古代的裝飾塗料,數千年來沿用至今。那時,我在寧夏農村舉目望去,幾乎無一不是古代場景的再現。犁田還用“二牛抬扛”,連犁頭也是木製的,春種秋收、脫粒揚場等等農業勞動,都和漢唐古墓刻石上的“農家樂”一樣,洋溢著原始的純樸。土坯房裡雖然味道難聞,可是田野上純淨的空氣彷彿爭先恐後地要往你鼻子裡鑽,不可抗拒地要將你的肺腑充滿;天藍的透明,讓你覺得一下子長高了許多,不用翅膀也會飛起來。

我終生難忘第一次看到黃河的情景。正在夏日,那年雨水充沛,河水用通俗的“浩浩蕩蕩,洶湧澎湃”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在河灣的回流處,一波一波旋渦沖刷堤岸的泥土,不時響起堤岸坍塌的轟隆聲,使黃河在晴空下顯得極富張力,偉岸而森嚴。岸邊一棵棵老柳樹,裸露的根鬚緊緊抓住懸崖似的泥土,堅定又沉著,表現出“咬定青山不放鬆”的頑強。移民們都是北京市民,在舊社會混過事兒的,雖然不會農業勞動,卻會玩耍,不乏會釣魚的人。他們用一根細木棍(寧夏沒有竹子)系根棉線,棉線一端再挽根彎鐵絲,連魚餌都不用,垂在河灣淺灘邊上,居然能把幾斤甚至十幾斤的鯉魚鯰魚釣上來,令我煞是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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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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