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趙暄。一照面間,兩下里都是一愣。酈琛再想不到在這裡重見到他,不覺“啊”了一聲,道:“怎麼是你!”趙暄道:“我聽說你病了,才囑咐他們別聲張,想悄悄地來看你一眼。——吵起了你麼?”見到酈琛衣衫齊整,笑道:“原來你沒睡。”
酈琛微一遲疑,便起身行禮,道:“太子殿下……”趙暄打斷他道:“你饒了我罷!我每日裡聽這幾個字,還聽得少了?這一輩子,我只要你叫我名字便是。”酈琛聽他說得親切,不覺微笑起來,道:“趙暄,你不在京裡做你的太子爺,來此地作甚麼?”
趙暄笑道:“這定州城是甚麼了不起的地方,許你們都來得,我來不得?”數月不見,他個子又高了些,面貌神情卻一如往昔,這時便笑吟吟地自顧來拉酈琛的手,道:“我特地來找你喝酒聊天,你可忘了答允我的話了麼?”
酈琛苦笑搖頭道:“聊天也罷了,喝酒卻是免談。我受了內傷,經不得酒。”趙暄道:“我知道啦。你別站著,坐下說話罷。”將酈琛按回床沿坐下,自己便坐在桌旁,將油燈撥了一撥,看清了酈琛,不覺嘆了口氣,道:“只這幾月不見,怎地瘦成這樣?”
酈琛笑而不答,只道:“你來定是有事,到底是為了甚麼?”趙暄點頭道:“這一回我奉了父皇之命,來同遼國交涉幾件事。”酈琛頗感意外,道:“遼人不是退兵了麼?”趙暄道:“退是退了,不過蕭竣那廝上書父皇,說了一堆請罪的言語,卻又提出來幾個要求。”酈琛道:“甚麼要求?”趙暄笑道:“頭一樁麼,便是要拿了鄭曄去治罪。”酈琛道:“鄭曄犯了甚麼罪?”趙暄道:“你道這回為甚麼開仗?那蕭竣書中言道,乃是鄭曄先時縱使兵士搶奪了三名遼人女子,淫辱致死。”酈琛嗯了一聲,記起成哥當日所言,點了點頭。
趙暄道:“若是尋常女子,也罷了。偏偏那幾個,乃是南京都指揮使家的女眷。滿城、定州之戰,便由此起釁。”酈琛默然一刻,道:“未必如此。我聽說在那之前,遼人便在邊關尋事。這一回大舉進犯,分明便是有備而來。現下吃了敗仗,才來推卸當日開戰的罪責。”說了這兩句話,見趙暄嘴角含笑,似有嘲弄之意,忽地恍然,道:“你早知道的,不是麼?”
趙暄笑道:“不錯。遼人當然是尋藉口,不過既是如此說了,便給了他這個藉口又如何?聖上御批,教我來安撫此事。區區鄭曄一條性命,換得邊境安平,那也很不錯啊。”
酈琛心下猶豫良久,終於還是說道:“遼人在邊境殺人如麻,荼毒百姓,這裡將士無不恨之入骨。鄭曄所為,雖然不是甚麼好事,在軍中卻是大得人心。遼人如今肯來服軟,乃是有了幾場硬仗在前。倘若為了他幾句話,便將軍中大將交出去由他處置,不免冷了邊關將士的心。”
趙暄睜大了眼睛,忽地伸過手來摸了摸他額角,笑道:“鄭曄是你死仇,怎地卻替他說起話來?莫不是病得久了,給小鬼掉了魂去?”酈琛搖頭道:“我不是為他說話。只是這一回打仗,死了數千兵士,才保得定州僥倖不失。遼人兵馬精利,又久存狼子野心,倘若邊關將士再不能同心同德,抗禦外敵,恐怕有朝一日,兵兇戰禍,將不止於徐河南北。”
趙暄聽到這幾句話,登時收斂了笑容,沉吟不語。酈琛又道:“我知你想借機除了鄭曄,斷了信王這一支羽翼。可是……這一回你令秦學備按兵不動,坐收漁翁之利,卻多死了多少士卒百姓?趙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