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忽然想起了大日宮裡那張舒適的床,想起連江樓帳子裡薰香的味道,一想起這些,師映川就覺得整個人的精神都懈了下來,心中瀰漫起一股寥落的滋味,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了身子,季玄嬰似乎察覺到了懷裡少年的異常,便道:“……在想什麼?”
師映川閉上眼,安靜了一會兒,才道:“我想家,想我師父……”在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季玄嬰心裡忽然就有一種莫可名狀的情愫產生,他說不清楚這是憐惜還是別的什麼滋味,只是微微摟緊了師映川,低聲道:“別擔心,我們會回去的,我是你哥哥,我會護著你。”
燭火漸熄,房中寂靜下來,床上兩人各懷心事,直到後半夜才迷糊了一會兒,等到外面天光初亮,兩人也醒了,一時四目相對,此間心情與昨日又是不同,師映川輕咳一聲,道:“……早。”季玄嬰似是笑了笑,在他唇上一吻:“早。”師映川心如鹿撞,爬起來披衣下床,推開了窗戶,讓清晨的風吹進來。
房間裡有鏡子,師映川便坐下來梳頭,這時身後忽然有聲音道:“我來罷。”與此同時,他手裡的木梳已被人拿走,季玄嬰衣衫整齊地站在他身後,慢慢梳理著那一頭上等緞子似的黑髮,師映川的喉嚨有些乾乾的,他安靜而坐,直到季玄嬰說一聲‘好了’,這才站了起來。
不一會兒,店夥計送水進來,兩人洗漱既罷,便準備去樓下吃飯,哪知道季玄嬰剛推開門,對面卻‘吱呀’一聲,門幾乎同時被開啟了,露出澹臺道齊的身影,師映川當即心臟一跳,臉上有紅暈一閃而過,有些尷尬地問了一聲早,澹臺道齊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微微一掃,淡聲道:“年輕人不宜縱慾,既然已經有幾個月的身孕,就應該當心一些。”師映川聽了這話,當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支吾了一聲也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只得跟著下樓用飯。
吃罷早飯,三人繼續上路,只是他們卻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行蹤很快就要被人掌握,只因昨日在酒鋪的一場殺戮畢竟不會悄無聲息地就被掩蓋下去,在有心人的追蹤下,有些事情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三日後的一箇中午,當找到了一塊乾淨的地方之後,澹臺道齊與季玄嬰便坐下來休息,而師映川則是依舊像往常那樣獨自去打獵,準備回去做午飯。
野外弄些可吃的東西對於師映川來說,完全是駕輕就熟的工作,根本不費什麼力氣,很快,他就已經找到了一個目標,那是一頭肥碩的鹿,正悠哉悠哉地吃著草,渾然不知道危險已經逼近,遠處的師映川見狀,手上已拈住一枚石子,暗暗運力,就要擊向那頭鹿的脖子。
但就在這時,遠處卻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那正在吃草的鹿頓時一驚,這頭膽小的動物立刻靈巧地一扭身,調頭就躥進了林子裡,師映川一愕,當即心中大罵起來,惱火地朝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去,想看看究竟是誰這麼討厭,驚走了自己的獵物,眼看著一頓鹿肉大餐就這麼飛了。
一道黑影從遙遠的南面箭一般賓士而來,是一匹十分神駿的黑馬,然而等到師映川看清楚那馬背上的騎士時,臉上原本氣沖沖的表情就突然定住了,那人黑袍金冠,長髮被風扯得四散飛舞……寶相龍樹!
黑馬速度極快,漸漸奔近了,寶相龍樹的面孔也可以看得越來越清楚,那張原本就不是非常英俊的臉上再也不復從前的驕傲之色,充滿了經歷遠端奔波的艱辛與憔悴焦慮之色,明顯是沒有充足的時間休息,青年一身風塵,眉頭緊蹙,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他佈滿血絲的眼睛也燃起了越來越亮的火焰,瞳中只剩下了前方那個青色的身影,當黑馬終於衝到近前,距離那少年只有三四丈的時候,青年猛然從馬背上飛身而來,轉瞬間就已來到對方面前,然後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心上人的身體,緊緊抱住。
“……映川,終於找到你了。”
☆、九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