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像沒有機會告訴他了。
今日閒來無事,一大早就起床,莫莫走到十字路口。走著走著,竟發現這條路通往學校的方向。趕去上學的學生們,風風火火地從身邊經過。她就站在那裡,彷彿看著青春拖著沉重的尾巴逃過去。
路燈從紅轉到綠,又從綠轉到紅。
看起來,滑稽可笑。
莫莫忽然跑起來,衝著停在斑馬線上的人揮手。
“喂!喂!”
我在這裡,你沒看到麼?
經年顯然見著了她,可他依然拙劣地掩飾。紅燈還在警告,他慌忙踏起腳踏車,迅速地衝過了車流密集的斑馬線,似乎是,用尋死一般的決心逃離她。
莫莫揚著停頓在半空的手。再多的呼喚,也叫不出來。
不是看到我了麼?為什麼還要逃?
是不是不喜歡了?
可能是連分手也不乾脆的男生,生怕被她纏上,便一直逃呀逃。她忽然覺得自己像西遊記裡的白骨精,而他是唐三藏。白骨精愛上了唐三藏,而唐三藏卻以為她是要吃他的肉,長生不老的。
一個在追,一個在逃。劇情單調的故事,可以延續到年華的盡頭。
她撥他的手機。只想問個究竟。
經年在課堂上接到。手機在抽屜裡振動,他拿出來一看,是莫莫打來的。他於是又塞回去。
裝作聽不見。
裝不了。聽課的思維被無休止的撥打截斷。他乾脆關了手機。
然後驀地發現,筆記本漏下了一大段空白。想了想。即使分手,也要說清楚的。
放學後,經年騎著單車再次去了那條街。
去得太早了。他停在街邊,沒敢上樓去。等待猶如長長的空鏡頭,他是那唯一靜止的風景。荒涼的天幕下,他安靜地等候著一個女孩的出現。
二樓的窗簾沒有開啟。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一直等到黃昏。經年抬起頭,看見夕陽那個墜落的光源,正在散發出最後的餘輝。
昏黃的,溫暖的,鋪就了整條街。
回頭就能看見,自己和單車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很長,喧囂中微微顫抖。
是不是該回去了?
等不到了吧。
他猶豫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一直保持著同一姿勢,當他想踩下腳踏時,發現大腿以下都麻了。他幾乎和單車一起摔倒下去。
再等下去,全身都會麻的。忽然想起望夫石的故事。分析一下,不是沒有可能。長年累月的等待,會使每根骨頭每條神經慢慢地失去生命力,血液停止流動,面板不再柔軟,於是就僵化成石了。
於是誰都能看見,那顆石頭的等待。那是一份被世世代代所見證的愛情。
可他不是在等她的愛。他這樣想著。
他是要與一份愛決裂。
人的身影在暗濃的黃昏裡,越發朦朧模糊。褶皺的夜,正逐漸展開它的寂寞與孤冷。經年看見一輛名貴的寶馬車,鳴著喇叭,慢慢地駛進街道。那輛車停在那棟樓下。
先出來一箇中年男人。然後是一個旗袍女子。
霞光像驀然明亮,刺激得眼睛都半眯起來。眼眶也溼了。視網膜被蒙上一層水汽。
不是哭了吧?
是太生氣才對!
之前唯一倖存的狐疑也在此時此刻被粉碎得一乾二淨。畢竟經年正親眼目睹,那個男人的手正不安分地搭在莫莫的腰上。而她沒有拒絕,昏黃的光暈中泛出一朵淺笑。
誰拔掉了音響的插頭,世界消失了所有的聲音和喧囂。
眼淚的流淌,是全宇宙唯一的聲響。
男人坐回車裡,傲慢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