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裡,然而這孩子卻忽然抬起頭,彷彿看見了他的所在,那一雙眼睛,純稚又幹淨,他說:“救救我娘。”
宮琳琅再接再厲:“然後呢。”
“然後……老夫鬼使神差地給了她幾顆丹藥。”
“嘖,大手筆。”
“哈 哈哈……咳咳,可不是……大手筆,咱們那地方,丹藥有多稀有。”老祖笑著猛咳了起來,臉上那笑容卻更深更悠遠:“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這輩子做了那麼件好事 兒,得了個……得了個……好徒弟啊……”那個女人是什麼身份,大概能猜測出該是東洲的人,可具體的,他直到現在也不曉得:“老夫這一生,天賦實屬普通,當 時卡在玄帝修為上,還以為這就是盡頭了。誰想那女人醒過來,三兩句點撥,讓老夫醍醐灌頂!”
宮琳琅點點頭:“怪不得你說他是恩人之子呢。”
“我知恩人必定身份不凡,邀她去柳宗小住,她卻道有仇家在追,不願連累於我。萍水相逢啊,我也怕給柳宗招致滅頂之災……”
“所以你走了?”
“是啊……咳咳,咳,走……走了。”
他 聲音越來越弱,甚至連咳嗽也變成了短促的類似打嗝一般的聲音,像是一口氣提不上來,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宮琳琅急的眼珠子都是血紅,身側的拳頭攥的死緊死 緊,聽他模糊不清的聲音,被耳邊奔跑的狂風吹散:“老夫這一輩子,最幸運的,是遇見了忘塵……最後悔的,就是沒留下……”
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留下會怎麼樣呢?反正必定不會如後來,數年之後再見,故人不在,那孩子也遭逢大劫。你能想象麼,那個當初眼神純摯乖乖巧巧的孩子,目光空洞,與野狗爭食,就彷彿被人生生掏走了靈魂……
“這不怪你。”
這 的確不怪他,就像他說的,萍水相逢,他贈予了幾顆丹藥,忘塵的娘回以他修為上的點撥,這之間的情分一早就兩清了。誰又會為了一個陌生人,賠上一整個宗門的 安危呢。可錯就錯在,那個人是忘塵啊,是後來遭遇了大劫被他撿回了柳宗一手養大的忘塵。這師徒之間的情分後來有多深,這個老人心裡的愧疚就有多重。
後頸忽然一溼,宮琳琅不知道還能說什麼,誰會想的到,當初的翼州第一高手,如今變成了這個模樣,骨瘦如柴,行將就木,在這大漠的夜下老淚縱橫。他甚至有一種預感,也許等不到他跑出流沙海,這個老人就要……
他聽見自己艱澀的嗓音,顫抖著問出:“你後悔麼,來東洲。”
後面的人,卻再也沒有了回答。
翼 州所有的高手,一生的希望就是能達到一個頂峰,有機會來這東邊的大陸看上一看。即便他來了什麼也不是,即便那邊的雞頭在這兒連鳳尾的資格都沒有,即便他連 自己的兵器也沒保住。他也是,不後悔的吧。這是這個柳宗老祖宗的尊嚴,可以絕望,可以痛苦,卻不能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他當然知道 那些人打的是什麼主意,為首的那個乃是某個氏族的後裔,生而對尋寶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賦,那人尋了幾個修為差不多的,又找了幾個像他這樣的炮灰。好控制,沒 有還手之力,危險重重中就把他推出去。可怎麼就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了呢?既然來了東洲,總得混出個名堂來!這是一個賭博,賭贏了,從此飛黃騰達在現輝煌,賭 輸了,說不定就喪生獸口骨頭都不剩!
結果,他輸了。
宮琳琅忽然大笑起來。
他不敢回頭,不敢去看這老人是死是暈,他拼了命的跑,聽著後方追擊來的衣袂摩擦聲,只覺得心頭前所未有的絕望!東洲的經歷,他不絕望,四年的奴役,他不絕望,可這一刻,他是真的絕望,那種看見了希望之後的幻滅,森涼地在心裡戳出一個又一個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