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坐在妝鏡前看紫鵑細細用抿子為她抿頭髮,吩咐道,“過會子去瞧瞧小九和和嘉那,今晨的雨下得忒急了些,他們兩個小人,別惹上風寒。”
“娘娘安心,偏殿和南三所那早問過了,小主子們都無大礙。”紫鵑簡單為她挽了個小兩把頭,鬢邊戴上一水鏤空牡丹形的紅珊瑚頭花,一面抽空打趣道,“反倒是娘娘早早起來偏要到視窗吹冷風,嚇著奴婢呢。”
黛玉無奈道,“就你這樣管著我,無非是看雨景出了神罷了,偏你白白緊張。”
紫鵑聞言故意跺腳哀嘆連連,“奴婢勸上一句,主子總有百句千句來抵,只奴婢說上一個人,他來唸叨主子,主子便全然沒話說了。”
黛玉輕撇她一眼,道,“那你便說來聽聽,誰能壓你主子我?”
紫鵑拉長了語調,“自然是這宮裡最大的主子——皇上了!”
黛玉先是一怔,接著薄紅了臉頰,低下頭再不言語。紫鵑覷見她面上神色,嬉笑道,“正所謂‘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主子念著皇上,皇上也怕惱了主子哩!”
“好啊,你也敢來編排起我來了。”黛玉羞惱之餘擰身去撓紫鵑腰間的軟肉,不依不饒道,“看我今日饒不饒得你這膽大的丫頭呢!”
主僕間笑鬧一場,黛玉安分下來梳妝,紫鵑上前將一個宣窯瓷盒揭開,裡面盛著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攤在手裡,在黛玉臉上細細抹勻淨。
又聽黛玉道,“也不知雨該幾時停,可命人去與乾清宮知會一聲叫皇上不必費心過來了,仔細別淋了雨。”
這一句尋常囑咐卻令紫鵑手抖得厲害,幾乎拿不穩粉盒。黛玉頓覺生疑,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拿眼盯住她,平穩道,“你有何事瞞著本宮”
紫鵑勉強繃著麵皮,扯著嘴角道,“奴婢怎會欺瞞主子只是……”
“你和我自小的情分,你心裡有事,難道我會看不出來”黛玉嘆了口氣,眉目溫潤下來,緊接著復又蹙起眉頭,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莫不是皇上那邊出了什麼事不然你怎麼這樣瞞著我……”
紫鵑呆了一瞬,忙道,“娘娘寬心,皇上無事。只是奴婢早間聽到訊息,說是太醫院的太醫和慈寧宮的姑姑把皇上請去了慈寧宮,可是皇上的人至今未曾來說一聲……”
太后黛玉一怔,手上鬆了力道,復又啼笑皆非,“你是怕我知道後對皇上生了嫌隙才遲遲不說”
紫鵑不吱聲了,黛玉更覺好笑,漫聲道,“先不說皇額娘是我的長輩,互親互敬才是道理;再者對太后,皇上自有打算,咱們哪……”
黛玉示意她低下身子,就勢笑眯眯地擰著她的臉蛋,“只一心顧好這坤寧宮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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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位於內廷外西路隆宗門西側,自長信門而入,正殿前的廣場處人人形色匆匆,大殿匾額兩處上書:
愛日舒長,蘭殿春暉凝彩仗;慈雲環陰,置庭佳氣接蓬山。
皇帝駐足凝視,神色難辨。慈寧宮迎出來的小太監不明就裡,偏心急如焚,卻也不敢明晃晃的提醒皇帝回神探望太后,只得屏息等候。
蘇陪盛執傘離得近些,隱約聽得皇帝似是冷笑一聲,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劉郎已恨蓬山遠……”他細想了一番,登時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進了正殿,桌上小小一尊博山爐裡焚著香,篆煙細細,馨香繚繞,筆直的嫋嫋升起,散開如霧。床帳四周垂下紗簾,人影也看不真切,只殿內一應陳設具仍是舊物,讓人心生感觸。
有老嬤嬤神色哀楚,跪下道,“太后娘娘還在昏睡,諸事無感,勞動皇上了。”
雍正眼神冷峻,漫不經心地盯著那一角床帳,耳邊是太醫院的老太醫口乾舌燥的扯著太后的病情。刪減後,也不過一句‘壽數將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