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輕時的照片,似乎豪壯有餘,但缺少一些英氣,而且也沒有晚年的那一副儒雅模樣。不過,他雖在官府裡混,畢竟中西書籍涉獵了不少,還沒有徹底地油滑,談吐舉止想必是不討人厭的。
此前,張愛玲能近距離接觸的男人,無論是父親、舅舅,還是弟弟,都無一個是像樣的。待到情竇初開時,忽然遇到一個倜儻之至的胡蘭成,免不了先就亂了陣腳。
兩個人都多才,且又離經叛道。特別是胡蘭成對文藝、人生的看法,全無既定成說,有他自己的一套,知識來源多屬“旁門左道”。
張愛玲就欣賞這個。
這就是機緣,不過——
為何偏偏是這個胡蘭成!
回到家,胡蘭成再也把持不住,叫侄女青芸為他準備好紙筆,給張愛玲寫了一封信,一訴傾慕之情。這信,竟寫成了像他素所鄙視的“五四”新詩一樣,連他自己也覺幼稚可笑。
張愛玲收到讀了,也不免詫異。信裡,胡蘭成還說了一些,比如說到張愛玲很謙遜。對這個恭維,張愛玲感到很受用,回了信,說“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這句話的意思,在原文語境中出現,說得朦朧,多數張迷大概都不甚了了。胡的行文,在這裡很含糊,要靠讀者自己去悟。其實他是說張愛玲骨子裡是並不張揚的,能體會到眾生的不易,所以能對俗世報以寬容。
——心有靈犀吧,也許他們確實是互相懂得。
自此,從美麗園到赫德路公寓,就等於無距離了。胡蘭成把“正事”全拋開,每隔一天必去看一趟張愛玲,坐在那個顏色刺激的小房間裡,喝紅茶、吃點心、談文藝。
張愛玲對此,毫無不妥的感覺。人一相投,就像認識了幾十年一樣。她天天在家中恭候,連炎櫻來約她看電影,也要等胡蘭成來過以後再去,或者索性三人一起去。
如此三四回,姑姑就是再寬容,也看出不對來了。她很不安,找愛玲深談了一回。
淪陷時期的上海市民,對日寇的橫暴大多懷有仇恨,且都堅信“小鬼子長不了”。姑姑大概是從兩件事上,談了與胡親近的不妥:一是此人背景不乾淨,還是敬而遠之為好;二是此人已有妻室家小,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小姐與他交往,所圖者何?
姑姑的話,是“現實”的,愛玲不能置之不理,她陷入了戀愛不成的痛苦。事情如此不圓滿,她感到淒涼。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熱戀恰似飛蛾撲火(8)
無奈中,張愛玲給胡蘭成送去了一個字條,人也沒見,紙條上只幾個字:“你不要來見我了。”
胡蘭成不知原因,但知道這是戀愛中的女人才有的舉動,於是也不理,當天還是照常去了張愛玲那裡。
張愛玲正在恍惚中。忽聽得電梯“空通空通”一陣響,有人走過來敲門。
她猶豫著,開了門。
是他呀!張愛玲見了胡蘭成,仍又是歡喜,掩飾不住的。
男女相悅,到了這一步,是無人能阻擋了。此後,胡蘭成索性天天都去張愛玲那裡,兩人關係等於公開化。
胡蘭成來了就在客室裡關著門和張愛玲聊天,雖然姑姑這裡的習慣是每間房門都關著,但張愛玲還是感到窘。
姑姑也是皺著眉,半笑著輕聲說“天天來——!”
愛玲坐在胡蘭成的一側,隔得遠遠地聽他講,因此“永遠看見他的半側面,揹著亮坐在斜面的沙發椅上,瘦削的面頰,眼窩裡略有些憔悴的陰影。弓形的嘴唇,邊上有稜”。
這期間,他帶她去參加過一次某文化名人的沙龍。愛玲終不是紅塵中人,“穿著件喇叭袖孔雀藍寧綢棉袍,整個看上去有點怪,見了人也還是有點僵,也不大有人跟她說話”。
她正自無趣,偶然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