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華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淡,在桑陌經過時,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腕,想起他的傷,又忙鬆開,不依不饒地牽住了他的衣袖:「陽光正好,不一起坐坐?」
「我是鬼魅,屬陰,不宜久浴日光,您請便。」
「核桃是南風給你留的,不嘗嘗?」
自他手中接過瓷碟,桑陌瞥了一眼地上的碎屑:「等他回來,我當著他的面吃。」
垂頭低嘆一聲,空華仰起臉,不再尋找別的藉口:「我想和你說說話。」
從前一直到現在,自七歲那年跨進那扇紅得刺眼的大紅宮門起,始終是匍匐在地上被這個高貴尊崇的男人俯視著,卻從未像現在這樣反被他仰望。三百年前的那張俊美面孔近在咫尺,劍眉星目,高鼻薄唇,天生的龍鳳之姿。無論過去抑或現下,不曾有絲毫改變。晉王則昀、冥主空華,都是這般的笑,這般的說話,這般的不願輕易放過他。
藉由衣袖的牽引,身體被一步步帶向這個神色殷切的男人。手裡的瓷碟慢慢傾斜,裡面的核桃肉眼看就要掉落,於是他的手掌便理所當然地覆上來,帶著灼熱的溫度。
「小心。」他說。黑色的眼瞳深重似夜間的明湖,一不留神就要被誘惑著失足掉進裡頭,再也無力自拔,「你恨我。」
桑陌毫不客氣地點頭。
是早已預料到的回答,這隻艷鬼才不會費心思來哄他。空華頓了頓,道:「從前都是別人跟我說話,沒有人來聽我說。」
見桑陌張嘴想說什麼,空華站起身,從碟中拈起一瓣核桃肉塞進他的嘴裡。指上一陣輕微的刺痛,艷鬼正瞪著他。還是看他張牙舞爪的樣子更順眼些,拇指繼續不怕死地撫弄著他的唇,在他露出森森的白牙時又急速撤回,艷鬼眼中的小火苗躥得更高,空華無辜地眨眨眼:「我說完就放你走,絕不迫你。」他的口氣裡倒有些哄人的意思。
「其實也不是我的事,是天界的那位勖揚天君。」
居住於天崇山頂的勖揚君,天界聞名的高傲性子,冷淡不近人情,性情淡漠得彷彿沒有七情六慾。這樣一個獨步天庭的人,某日居然闖進了他陰森幽暗的地府,在濁水滔滔的忘川中失了神。
「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空華拉著桑陌在榻上坐下,彷彿是與好友在分享一樁樂事。艷鬼因跌坐在他膝頭而不滿,空華乾脆將他樓進懷裡,任憑他掙動。
端坐於冥府深處千年,除了這一件,從未有任何事讓他留下深刻印象。那位銀髮紫衫的天君傲然立於幽冥殿上,手中長劍的劍尖不巧正落在自己的喉頭。他是來找人的,即便還是一副目中無人的倨傲模樣,可是散落額前的髮絲和微紅的眼圈還是洩露了天機,原來不沾半點塵世煙火的天君亦會為情所惱,亦有無可奈何,可惜對他要找的人,冥府也無能為力。
「後來,他一直在等。」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一次又一次精力枯竭而後再投胎轉世,不知他心中是作何感想。冷情冷心的人,居然會為一個侍從想要耗盡所有修為,只為能與他再渡幾番人間寒暑,這一顆執著之心不知該說是痴還是傻,長久空空蕩蕩的心卻因這一幕而生出幾絲酸澀,有些羨慕,有些……嫉妒。
撇開這些雜思,空華寵溺地摟著桑陌,口氣悠然:「如若是我,斷不會拖延這麼久。」
懷裡的人停止了動作,空華口氣依舊不變:「千年後再彌補,未免太遲。」
「那你現在就把噬心的解藥給我。」艷鬼轉過臉來看他,嘴角邊掛著戒心和算計。
空華認真地看著他灰色的眼眸:「除了噬心的解藥,仙丹、法器、秘寶,或者來世的富貴權勢……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答應。」
桑陌的笑越發得意,紅唇詭異地勾起:「那麼,如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