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天也不見要休止的意思,合打著一把油紙,昏昏黃黃的傘面下,人也被映得昏昏黃黃的。桑陌同他並肩走,暗地裡撇過頭偷眼看,長高了,從前他倆一般高低,現下先生高了他小半個頭,越發顯得單薄,肩膀瘦瘦弱弱的,想來這一世他的家境也不見得好。
「先生家中幾口人?」尷尬的沉默裡,桑陌開口問。
「一……一人。」他輕聲地答,臉又紅了,一雙清澈的藏不住任何事的眼睛躲閃著桑陌的目光,又不知該往哪裡看。
傘也跟著歪了,全都偏向了桑陌那一邊,他自己的肩頭卻被雨水淋得濕透。
「歪了。」桑陌笑著把傘柄推向他。
「哦、哦……我……」小書生的臉頓時熟了,手忙腳亂地要把傘扶正,用力過猛,又把桑陌晾在了雨裡,趕緊再扶,一番折騰,傘下的兩人都濕了。
桑陌暗地裡笑他的窘迫模樣,口中卻無事人般接著問話:「就先生一人?二位高堂呢?」
「故去了。」他見桑陌不在意,這才稍稍鎮定了些,「父親走的早,母親前兩年得了病,今年過年後才……」
桑陌默默地點頭,還好,孤兒寡母雖是不易,但是總不從前他獨自一人孤苦伶丁強,又問道:「那少夫人呢?」
小書生就又害羞了,悶著聲答:「在下……在下還未娶妻。」
「那可有定親?」
桑陌隨口追問,他不答話,垂著頭,一路從耳朵尖紅到脖子根,看著模樣,便是定過了。
艷鬼頓時起了好奇心:「是哪家小姐?」
他耿著脖子不肯說,艷鬼貼著他的耳朵偏偏不肯放過:「她長得美嗎?」
「你可喜歡她?」
「她可喜歡你?」
問題一個接一個,小書生應接不暇,手指緊緊攥著傘柄,小小聲地告饒:「我……我……東家饒了我吧。」
「哈哈哈哈哈……」眯起眼睛,艷鬼放聲大笑。旋即站住了腳,踮起腳尖,伸長手臂去拍他被雨淋得濕透的肩膀,「一個人過總不好,既然喜歡,就早早把他娶過門,來年生個胖娃娃。這樣……這樣……這樣才真的叫過的好。」
見桑陌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年輕的小書生咬著唇用力地點頭。艷鬼這才高高地勾起嘴角,笑得欣慰:「若是不嫌棄,就在我的宅子裡把婚事辦了吧。我們家還從來沒真正辦過喜事呢。」
料到他會拒絕,急急再補一句:「你若不肯,明天就休來我府中!…」
話還未出口就被堵住,傘下的小先生有一雙異常晶亮的眼睛:「東家對我太好……」
傘不知不覺又往這邊偏,桑陌劈手搶過傘重重推他一把:「那是因為你好欺負。」
小巷兩邊是雪白雪白的院牆,剛抽了新芽的細長枝條彷若逃家的頑童般悄悄伸出了兩三根。一朵小紅花正開在牆頭,招招搖搖地在風雨裡誘惑路人的目光。牆下的小先生一副狼狽樣,路出一口白牙對桑陌笑:「東家是好人,另一位東家也是。」
桑陌執著傘,一旋身,大步往前走:「傻子!」
大宅裡,擺了滿滿一桌的飯菜都涼了,黑衣的男人抱著黑衣的孩子耐心地守侯著:「怎麼辦?你爹更喜歡你先生呢。」
不會說話的孩子抬頭白了他一眼,男人低頭一笑,一手掐上他胖嘟嘟的小臉:「你呢?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