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曬了一陣太陽後,她進屋向志高的父母及姐姐告辭。在得到真誠熱情的一番挽留,她還是婉言謝絕,但同時說,她以後會常來玩的。志高父母並沒有去想這句常來玩,出於禮貌還是發自內心。總得感覺,這個女娃娃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很懂事,是個好孩子,他們心裡隱隱覺得,我家志高和這個女學生關係還挺好……但在落後偏遠的山村,這似乎並不是件好事。
志高帶著張麗娟去乘坐村裡的中巴車,在經過村中央的閒話中心時,本來討論國事家事而略顯嘈雜的場面,突然地安靜了下來,然後,人群裡傳來“嘖嘖”的讚歎聲,有人說,這個女子咋長得跟畫裡的人一樣,臉咋那麼圓的,面板咋那麼白皙的,身材又端又直,像白楊樹一樣。
有人立即關心起兩人的關係來,是志高的物件?不可能,志高年齡畢竟還小,再說了,志高相貌平平,兩人不配,你看這女子,就像城裡娃娃一樣。那就是志高家的親戚?也不是,從來沒見過這女子。有人說可能是同學,但馬上被人否定了,原因是咱們這山溝溝裡的學校不可能有這麼漂亮的學生,你看她走路的姿勢,可能是從大地方來的,但是還不能確定從哪個大地方來的呢?北京上海還是蘭州西安……這將又是一個經久不衰的議題。暫時,他們把已經剖析地還不夠徹底的根寶相親的事擱置了下來,分析跟志高一起的女娃娃到底是什麼來歷。
中午的一趟車十點半才來,志高和張麗娟來到這個面面土飛揚的停車場,南邊白楊樹下放著一隻被風吹得白淨的大碌碡,志高讓張麗娟坐下等,張麗娟不坐,志高以為楊麗娟嫌髒,就說,你看你看,大自然的吹風機把這上面吹得乾乾淨淨的。一點都不髒。
張麗娟手捋著頭髮說:“你不坐,我為啥要坐,”
志高嘿嘿一笑說:“你是女子娃嘛!我站著沒事,”
“誰說女生就得坐著,男生就得站著?”楊麗娟噘著嘴說:“還不都是一樣的人,”
志高隱約感到了張麗娟情緒的變化,她有點不高興了,但他一時搞不清什麼原因……沒有什麼事情讓她不高興呀!
“剛才莊裡都說你漂亮哩,你聽見沒?”為了緩和氣氛,志高討好地說。
“我漂亮嗎?”楊麗娟反問。
志高騷騷後腦勺說:“這是肯定的嘛……莊裡人都說哩,”
“我是問你,你說村裡人幹什麼?”張麗娟盯著志高的眼睛。
志高尷尬地笑笑說:“那是漂……亮,”
張麗娟冷笑了一下,目光投向停車場西邊廣闊的田野,不說話。
山風吹來,吹亂了她的長髮,有幾縷輕貼在她臉上,過了一分鐘,張麗娟嘆了口氣說:“你說,為啥有虛偽這個詞?”
“這我哪知道?”志高尬笑了一下。他也望著遠方,他的目光穿過稀稀疏疏的農舍,穿過槐樹林,穿過古老的龍王廟山神廟,穿過泛綠的麥地,停留在魔幻般的盤山柏油路上,他看見大車小車貨車客車像蝸牛一樣,艱難而執著地翻越那座被稱作菜子梁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