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至今人的屍骨都未曾被收回來,棺材裡只躺著一套衣冠,可想而知武夫人的精神狀態會有多糟糕。許櫻哥不便多加打擾,表示了慰問之意便辭過武夫人與武玉玉,由疲憊憔悴的許杏哥領了往旁去說話。
今非昔比,世態百變,回想著從前那些花團錦簇,姐妹二人面對著面竟無話可說。不拘再捨不得,始終是要離去的,許櫻哥站起身來對著許杏哥一福,含笑道:“多年來多虧了姐姐照料我,把我當親妹子一樣的疼惜,日後妹妹沒法兒報答了。”
許杏哥哽咽道:“這是來道別的?就這麼急?”
若是按著康王妃的安排,她當是慢慢病死的,自是沒這麼急,但什麼都交給別人去安排,多沒意思。許櫻哥笑而不答,只道:“姐姐只記得,我們始終是姐妹,我敬愛著姐姐就是了,我願姐姐、姐夫、如郎日後一生順遂,平安喜樂。外頭客人多,姐姐不要為我耽擱了正事。”言罷不再多言,起身要走。
卻聽許杏哥輕聲道:“既然來了,便不要這麼急。我這裡有事要交代你。今後不拘如何,你一要保重,二要心寬,三是當初你想知曉他去林州時發生了些什麼事,導致他變化如此之大。雖則你事後不曾追問,任師傅也不太想說,但事洩後,我還是設法替你打聽了來。”雖則不知此刻對於許櫻哥來說是否還有用,但死馬當成活馬醫,許杏哥總盼著能有點用,畢竟許櫻哥的前途乃至於安危,今後得有一大半都在張儀正身上,多知道些事情總是好的。
曾經她想過不再追究,她有秘密,他也該有自己的秘密,但既然機會就在眼前,既然這是許杏哥的一片心意,許櫻哥便沒有理由不去聽。於是她又坐下來,靜聽許杏哥言述:“那次去林州,雖是為了辦正事,正事也辦得極好,但據任老師傅所言,三爺曾特意去了一趟蒲縣。在蒲縣夤夜見了崔家那位年紀最大的崔二奶奶,與其說了大半夜的話後便將其一家子人全都做了手腳弄將出來,改頭換面送到那安寧富足之處做了良民,不但給足了錢財,還使人悉心照料……之後那段日子,他便似換了個人,一時狠得不要命,一時卻又感傷多愁。這件事,他自己和老任師傅解釋說,是受了王懷虛所託,老任師傅卻不信,只當是你吩咐的。”
許櫻哥靜默不語,蒲縣所發生的這件事雖然匪夷所思,但在她聽來卻似是早就在意料之中一般。畢竟前情後事一連貫起來細想就會想起張儀正的許多不合情理之處,尤其是他對於崔家這件事的執著太過,委實讓人想不通和想不透。有誰會因為遠遠的看了那一眼,便為一個毫無交集,且與父兄一道因謀逆而問斬的崔成鳴起了不平?鳴了不平,卻又心心念念、手段百出地將她硬生生娶進了家門?娶入家門後又日日追究她對崔成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各種生氣彆扭鬧騰,卻又在關鍵時刻對她百般照顧。即便他是個受虐狂,精神病重症患者,也不能解釋這其中的原因。
許櫻哥由不得的就想起香積寺中的那幾個無字靈牌,再想起張儀正莫名就知道了的那些前塵往事,想起他對許扶的矛盾態度,再想起掛在城牆頭上的趙璀的那顆頭顱,想起那對銀葫蘆,有個念頭將要破土而出,卻又被她強制壓了下去。
許杏哥事多,說完這一席話便有人來尋,公公慘死卻是忠良表率,婆婆病倒卻是未來皇后最信任的族妹,丈夫不在,身為長媳,裡裡外外都是事,來來往往的人更是為數不少,即便再想多留許櫻哥片刻,也容不得她任性。
她是來辭別許杏哥的,不是來添亂的,許櫻哥斂了心神站將起來,強笑道:“姐姐你先忙著,我回去了。”言罷恍恍惚惚地出門與靜立廊下的秋實等人匯齊了,登轎換車,靜候張儀正。
暮色四合,晚霞翻滾了半邊天空,風吹過武府茂密的樹林,有晚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