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能隨便進來?出去!”
方方不顧滿手墨汁,跳起來,想把他推出去。
他似乎全沒半點提防,一個趔趄,差點又栽倒下去。
方方只得一把扶住,皺眉道:
“你、唉,沒人教過你,進別人門要先敲門的麼?”
整包沒開封的牛奶擱在桌上,旁邊還放著一大包點心。
“怎麼不吃?叫你自己拿的,客氣什麼啊。”
那人跌坐在沙發上,平舒著一條胳膊,茫然道:
“沒、沒針頭,也沒瓶子,所、所以才進、才進……”
方方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用嘴吃啊,你連吃都不會?”
“老子、老子沒教過。”他囁喏著,舒出的手臂不住地顫抖:“笑、笑了好、好看。”
方方一瞪眼:
“別胡說,喏,照著我的樣子學!”
那人的臉色已經好得多了,說話也漸漸流暢起來。
“對了,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是影子。”
方方等著他說下去,他卻閉上了嘴。
“晚了,太晚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又喃喃道:“我沒出過門,也沒找過人,除了老子,我原來沒見過第二個人的,我以為,找人會很容易。”
“找我?為什麼?”
方方有些疑惑了。
那人重重地搖搖頭:
“我是影子,影子不找不相干的人。”
“你、你找他?”方方摒住呼吸,等著他說下去。
“不,我找我自己。”那人託著腮,若有所思的樣子:“老子那些書我都看過,我知道,我的骨髓有問題,我也知道,有一個人一定能幫我,但是老子是不會肯的,他只把我當影子。”
“你不是找到了麼,為什麼……”
“我找到了,跟著老子走就找到了。我看見他拿了我的照片。可是我進不去,我連敲你的門都不會,那個地方,很多很多的門和人。”
方方無言:這,大概就是命運的捉弄罷,本來,也許……
“沒有什麼也許,”那人忽地又開口了,彷彿一下看穿了她的心思:“即使我進去了,也許事情還會和今天一樣,也許,更糟。”
方方凝視著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臉孔,那雙明亮的眼睛裡除了迷惘,彷彿又多出些莫測的神秘來。
“原來吃東西是這麼舒服的事情,老子怎麼一本這方面的書都沒有,”那人愜意地嚥下最後一口點心,用手背抹抹嘴,慢慢站起來:
“你剛才叫我走?”
方方恍然從沉思中驚醒,一時竟不知如何措詞:
“是,不不,你看,我這裡、你……”
那人點點頭:
“我不懂,不過我走,你能告訴我該去哪兒麼?就一個月,我知道,我只剩下一個月了,我不想回老子那裡。”
方方默然了,她知道,即使想回也回不去的。
“你、你就先留在我這裡罷,就睡這沙發,不過我要工作,你別打擾我,”咬了半天嘴唇,她才輕聲道:“還有,你、你——你可得規規矩矩的,好麼?”
那人如釋重負地重又坐下:
“好,好,敲門很容易,我會的,我會的——能再喝碗這鮮奶麼?”
那人捧著碗,貪婪地啜著。方方開啟電視,注視著螢幕上跳動的人影,彷彿在自言自語:
“以後就叫你金黎罷,否則,你總是他的影子。”
………【第四章】………
“方方,呃,不知道方不方便問,”採訪物件寫字樓的電梯口,同事圓子眨巴著眼睛,有些吞吞吐吐地問道。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