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柒不緊不慢地推門而入。
「陛下好些了麼?」
「陸將軍怎麼來了。」寧霽玉心中一緊,攏在袖中的指節不自覺地握緊——
陸柒究竟聽到了多少?
陸柒微微一笑,語氣亦很是和緩:「微臣此來不僅是憂心陛下千金之軀,更是有事要奏。」
餘光瞥見仍擺在桌上的藥碗,陸柒心下瞭然,轉頭看向欲言又止的阿元,道:「你先下去吧,本將軍有些事要與陛下私下商議」
阿元遲疑地望向寧霽玉,見冥主冷淡地點了點頭,這才退出門去。
寧霽玉不動聲色地坐直了身子,平靜道:「將軍若有事要奏便長話短說。」
陸柒端起了擺在桌上的藥碗,見其中的藥汁已然冷透,指尖一點便有一簇虛幻火苗在其下炙烤,直至藥碗上重新飄散起縷縷水汽,這才上前數步在寧霽玉床沿坐下,柔聲道:「微臣此來正是為了一樁天大的要事,不得不叨擾陛下。陛下,良藥苦口,陛下就是不喜用藥,為了身子著想,也該多少用些。」
說著,他竟是「紆尊降貴」地舀了一勺藥汁送到寧霽玉唇邊,目光溫和地望向冥主因久病而蒼白的唇。
陸柒心中閃過一絲陰暗的念頭。
都說是藥三分毒,若是裝病之人,只怕就不止三分毒了吧?
寧霽玉怔愣片刻,顯然是不曾想到陸柒竟會這般親暱的給自己餵藥,一時間連嘴都忘了張開。
「又不是小孩子了,喝藥還要人哄麼?」陸柒揶揄道。
溫熱的觸感擦過唇畔,寧霽玉下意識微微張開了口,一道暖意曛然的藥液立即滑入寧霽玉的喉口,許是因著陸柒的氣息幾乎要將他包裹,寧霽玉只覺唇齒間的苦澀也盡皆消散,甚至充盈著獨屬於他的乾元的鮮血氣息。
「這才乖。」
陸柒並非做慣了這等服侍之事的人,餵藥之時灑了無數藥汁,甚至在冥主雪色的寢衣上落下點點汙漬,但冥主也恍若未覺,始終呆愣愣的,連目光都很是空洞。
寧霽玉只覺自己心亂如麻,矛盾掙扎得很。
他既不知曉陸柒對九重地獄一事的絕口不提,究竟是沒有聽見還是故意臣服,也不曉得陸柒為何突然變了性子竟與他這般親近,他只知——
即便此為陷阱,他也逃不掉了。
第27章
許是孕中本就多思, 他的反應又在孩子的另一個父親不在之時格外厲害,寧霽玉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貪戀陸柒難得的溫柔。
寧霽玉覆在衾被之下的手不自覺地搭上了還未顯懷的小腹,唇角漾起一絲極淺淡的笑。他不知自己要為這一回的放縱付出多少代價, 即便是粉骨碎身, 他也甘之如飴。
「陛下若是累了就睡吧, 」陸柒伸手輕輕拂去他唇角溢位的一點藥汁, 而後揉了揉眼底的烏青, 柔聲道,「陛下可是平日裡都睡不好麼?」
這孩子夜夜都要鬧他, 又如何能夠安睡。
寧霽玉笑著搖了搖頭, 索性重新躺下, 目光仍有意無意地落在陸柒身上。
「陛下歇息吧,便由微臣行一回禁衛軍統領的職責, 在此守著陛下。」
陸柒抬手闔上他的眼瞼, 寧霽玉纖長柔軟的眼睫擦過他的掌心, 激起一陣酥麻的癢。
房中的燈應聲而滅,厚重簾幕幾乎將屋外的光完全遮蔽, 許是寧霽玉的確累得狠了,在這樣的環境下, 呼吸很快便均勻而輕緩下來。
而坐在榻邊的陸柒目光幽黑,比之屋內的濃厚墨色, 還要晦暗不明。
上回寧霽玉夢中喚的那位曾與他約定一道去北境高峰看一次日出的「阿柒」仍是陸柒不願回憶的噩夢, 甚至叫陸柒幾乎就要相信,沒有人可以打敗一個已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