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地。最後死在妻子的一碗蓮子羹下。他說他恨,恨多疑善妒的妻子,恨專橫獨霸的岳丈,恨一窮二白的家境。不著邊際說了許久,卻突然憶起早年在街頭初見她的第一眼,桃紅柳綠,紅杏鬧枝頭,春風吹開了墜著流蘇的轎簾,她穿一身鵝黃色春衫規規矩矩坐在裡頭,螓首微低,雙耳垂明鐺,像極了前日在畫上見過的仕女。
他因憤恨而顯得猙獰的戀上掙脫出一絲笑,落下兩行渾濁的淚:「究竟是她毀了我,還是我毀了她?」
他抬起頭來,用渾濁的兩眼茫然地看著空華,空華漠然地坐在大殿深處,聽不知哪一殿的閻君道:「之後她就會到這裡,她拖欠你一條命,自有償還之道,你拖欠她一世情,亦有歸還之途。恩怨相抵之時,因果兩消。」
這便是愛恨,愛極而有恨,恨極而有欲,慾望到頭卻不過一個愛字。
跪在階下的人搖著頭不斷喃喃發問:「是她成就了我,是我毀了她,還是她毀了我?我們到底誰成就了誰,誰又毀了誰?」
桑陌,你我之間呢?誰成救了誰,誰毀了誰?
不動如山的心因為不斷迴蕩在耳際的尖利鬼哭而起了異樣。悄悄地把手移到心口,隱隱作痛。不懼怕任何凡間利刃的身軀上,艷鬼用力劃下的痕跡始終不見淡去,每每解開衣襟,一低頭便能看見,鮮紅的一道細細長長地呈現在那裡,刺目得好似隨時能沁出血花。用手指用力按住,指尖隔著衣衫往裡嵌,鈍痛慢慢轉向尖銳,傷痕被撕裂開,手指觸控到了一些濕潤黏膩的液體,而疼痛已經蔓延到全身,麻痺住一切感官。冥府之主,可以淡漠,可以陰鬱,可以悲憫,卻不能困惑,不能感傷。
階下又徐徐走來一人,穿著慣常得見的普通壽衣,乾淨寧和,神色從容,看來是壽終正寢。身側的閻君「嘩嘩」翻著生死簿尋他的生平,何時出世、為人如何、因何而故。他不哭不鬧,側過臉含著笑聽,間或應答幾句,聲調不卑不亢,沉穩中透幾分儒雅。
空華傾身去看他的臉,他似有感應,大膽地抬起頭來望,眼中顯出些許疑惑。空華不語,又向他看了幾眼,從閻君手中接過生死簿,徑直往前翻,翻到那個幾乎無人還記得的年代,開首便是他在那時的名。閉起眼來深吸一口氣,果然是他,那一世他死得悽慘,往後的平和安樂是補償。
「你可還記得桑陌?」黑衣的男人輕聲相問。
他正側首聽閻君說話,聞言轉過臉,眼中依舊疑惑:「那是誰?」
他不記得了。如此漫長的光陰,生死簿上不知添了多少筆劃,他哪裡還能記得從前的愛恨糾葛?
空華又問:「那你還記得楚則明?」
他滿臉莫名。
指甲往胸口再摳幾分,黏膩的液體順著手指流淌,面無表情的冥府之主彷彿感受不到疼痛,垂頭看他:「他灰飛湮滅了,再無來世,再無從前。」
無聲地,始終泛著修道者般平和氣息的臉上緩緩滑落一行淚水,階下的男子怔怔地看著指尖的濕意,驚駭不已:「我……我是怎麼了?」
空華只是看著他,耳畔是閻君萬年不變的冷漠宣判:「你今生廣結善緣,積下萬千功德,賜你來世深厚福澤以作褒獎,你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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