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正微微前傾,安靜地聽她說話,待她說完了,方臉上帶笑地道:“姑母適才沒認出來麼?四弟他在場中打球呢。”言罷指指場中正在廝殺的兩隊人馬中一個騎白馬的:“那不是?來前他就說了,今日他勢必要拔得頭籌。”
長樂公主爽朗地笑起來:“好啊,有志氣!”又環顧四周,朗聲道:“傳我的話,今日拔得頭籌者,除去將軍府的彩頭外,我這裡還有賞!”
早有侍從女官下去安排,場中競爭越發激烈,少傾,便有人擊鼓吶喊,道是入球了。長樂公主忙使人去問:“是不是小四?”
待得問了果然是康王四子張儀端拔得頭籌,最先入球,長樂公主撫掌大笑:“我張家的兒郎就是勇猛!”她這話雖然說得意滿,倒也不虛,今上是馬背上得來的天下,早年便以勇猛拼命聞名,膝下幾個親生的兒子、收養的義子,但凡是上了些年紀的,誰不是領兵打仗立過軍功的虎將?便是年紀大些的皇孫們,熟諳軍事的也不是少數。
眾人便都紛紛說些湊趣的好聽話,一時之間熱鬧非凡,卻是沒人太去注意這突如其來擠進來,就在這裡坐著不挪窩的張儀正了。
別人可以不注意,康王府的二奶奶王氏卻不能不注意。她身負康王妃之命,只恐張儀正會突然生出什麼么蛾子來,鬧得兩下里不好收拾。早前見他派頭十足,誰也不看,她尚心存僥倖,但此時卻又見他面朝著球場,好似是在看球,眼神卻落在了大學士夫人姚氏身後的許櫻哥身上。
王氏由不得暗想,莫不如真如王府裡這些日子私下裡傳的那樣,小叔子是真看上這許家二姑娘了?再看許櫻哥,眼觀鼻,鼻觀心,直苗苗地立在姚氏身後,規矩得很。
王氏便又把眼神轉回來落到張儀正身上,此番卻是又有了新的發現。他此時並不看許櫻哥了,而是盯著許櫻哥身邊的小姑娘看。那表情說不好是什麼意味,彷彿是有些吃驚,又彷彿是在思索。
王氏吃了一驚,這又是要做什麼?這小姑娘年紀尚幼,便是身量也還未長足,難不成,他看上姐姐,又看上妹妹了?所幸張儀正很快收回眼神,淡淡地從許櫻哥身上滑過,再看向球場,表情頗有幾分陰鬱。
王氏實在弄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但只要他不生事便是謝天謝地。場上又進了球,歡呼聲中,張儀正突然站了起來,笑嘻嘻地給長樂公主行禮:“姑母且看著,侄兒要去了。”
長樂公主忙著看球,並不留他,心不在焉地道:“去罷。”
王氏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捧起茶來打算潤潤嗓子,可一口茶才入口,就見張儀正走到鍾氏面前,虛虛一揖,笑得格外燦爛:“趙夫人,早前多有得罪,改日定當登門賠罪。”
鍾氏實在是大不防,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站起身來還禮也不是,答話也不是。張儀正也不管她,狠狠地,意味深長地笑看了許櫻哥一眼,樂呵呵地去了。
座間突然安靜下來,不過片刻,復又熱鬧如初。但這熱鬧與先前卻是不同了,眾人看向鍾氏的目光多了許多探究好奇之意,有眼尖的,忍不住也多看了許櫻哥兩眼。
想到接下來將會面臨的各種打探詢問,鍾氏坐立不安,尷尬萬分。一時想起兒子身上的傷,氣憤得要死,一時又想起張儀正適才看向許櫻哥的眼神,牙關已然咬得死死的。紅顏禍水,這話真不假。這親事無論如何都做不成!不然對兒子的前程不但沒有任何好處,將來整個趙家興許都會淪為大華的笑柄!
鍾氏看看對面巍然不動的許家母女,再看看座首樂呵呵的長樂公主,突然間覺得,長樂公主府老封君的孃家侄孫女兒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姚氏心思縝密,自始至終都在默默關注著張儀正,自是把他那些行徑都看在眼裡,但她養氣功夫好,只作不知,巍然不動,臉上的笑容也無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