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過去,抬起眼睛說:“要的。”
輿中一角有一張紫檀小桌,桌上有酒有杯。司徒公子蘸著酒水在桌上寫下兩行字: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字是司徒公子出名的隸書,強健之中帶幾分秀逸。筆鋒拖得嫵媚,便如唐太宗說魏徵嫵媚,剛正中的嫵媚最是勾人。他說:“你的名字就在這十個字裡。”
少年不懂字,卻如同被他勾了一勾,茫然指“滅燭”。司徒公子笑起來,他笑容很溫柔俊朗,讓人臉發燙又不害臊。然後他又蘸酒水,在第一句後兩個字底下劃了一道,念給少年聽:“憐光。你叫謝憐光。”
你兩歲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司徒公子想著。
他的弟弟眼睛一直未變,不像琉璃,不像彈丸,不像白水銀中一汪黑水銀。而像子夜覆滅燭火,照進窗子裡的滿月白光。
第二章
司徒萬方就此撿了個暗衛做弟弟。
天下城中許多人當他心血來潮,大公子一直想要個弟弟。如今有個暗衛如飛蛾一般撞上來,便被他捧到天上去。
司徒公子令天下城中,從此稱呼這暗衛,都要叫一聲小謝公子。將與城主住處一牆之隔的竹露院分給他,對那少年,真如一個很好很好的兄長。
司徒萬方也是個很好很好的朋友。江湖中夠資格做他朋友的人不多,其中有一個,便是百里世家的百里公子。
百里公子年僅二十四,是一位純粹的公子,因為他不兼任百里家主。百里世家這一代主支只有兩兄弟,百里家主百里江樓是他的異母哥哥。
這兩兄弟迥然不同,兄長肖父,修為深湛,威嚴迫人,弟弟卻肖母,自幼受盡寵愛。
弟弟名為百里思歸,離家百里,自然思歸。卻被逐出百里世家,投奔千里之外的天下城,一投奔便是三年。
江湖中人只道他是一肚子旁門左道,性喜漁色,還是男色,才遭此下場。
司徒萬方卻知道,他是逼奸兄長,狠狠觸怒了百里江樓。百里家主便叫他滾,五年之內不想再見他在眼前。
百里思歸哀嘆:“再不回家,恐怕我這百里思歸就要變作百里忘歸了。”
司徒萬方與他都是一見之下,令小兒女思春的人物,只不過司徒萬方使人想到春水平闊,百里公子卻叫人思及春花。
真是灼灼若春花之豔。
所以哪怕他已過弱冠,早已不是鮮妍少年,司徒萬方還樂意供他白吃白喝,聽他酒後牢騷。無非也是為和愛看少年同理,貪他賞心悅目罷了。
百里思歸突地輕笑,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投來,道:“我剛才在想,要是我哥哥如你這般疼愛弟弟就好了。後來轉念一想,你怎麼就知道,他一定是你弟弟?”
司徒萬方望著杯中酒。他們都是江湖中最富貴風雅的公子,這暮春時節,薔薇謝後,應了那句詞——正單衣試酒。
他們聊天不願被人聽到,遣歌女在廊下遠遠唱:悵客裡、光陰虛擲……
司徒萬方一笑,那雙眼都彷彿微微亮了,他說:“我找了十三年。”自十四歲到二十七歲,“十三年,大約我的心力也就到這一步了。若連他都不是,我要找的人恐怕已不在世上。”
那個他當年抱過,伴他度過最不平靜歲月的孩子生來有不足之症,或許活不過五歲。
他找了十三年,才找到一個小謝。不是小謝,就誰也沒有了。
不是真在五歲夭折,就是捱到十幾歲卻離世,未能與他再見一面。
百里思歸頓覺一陣悵然。
司徒萬方緩緩走出過翼齋時,歌女在唱:……似牽衣待話,別情無極。殘英小、強簪巾幘……
小謝恰從廊下閃出,牽住他的衣袖,雙眼望來,如在待他說話。司徒萬方微笑,拉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