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像樓下急診大廳那樣燈火通明,Caresse坐在小床上面,眼睛哭得通紅,身上全是吐出來的東西,精神倒還不錯。Sandy正在給她換衣服。Lyle蹲在床邊,嘴裡唱著幾句關於小蜘蛛或是小綿羊的兒歌。看到我來了,Caresse又興奮了一下,眼淚還沒幹又在笑了,伸出雙手要我抱她。我過去握住她的手,手心又幹又熱。
我問Lyle:“什麼時候開始的?醫生說是什麼病?”
回答我的卻是Sandy:“九點鐘我送她上床的,十一點多發覺有熱度,101度多,在急診室吃過退燒藥,降到99度,一點鐘又燒到103,剛剛吃過藥,差不多全吐了……”
“醫生說是什麼病了沒有?”我帶著點火氣繼續問Lyle。
他總算答我了:“驗過血,可能是流感。”
護士進來量了耳溫,還是101度多。Caresse吵著不肯睡,生病的小孩子脾氣總會變壞,那個晚上她無論如何都只要我抱她,可能是因為我是她媽媽,也可能只是因為另外兩個人都騙過她吃退燒的糖漿。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就那樣一直抱著她,在房間裡一邊走一邊輕輕的跟她講話,讓她安靜下來,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她從來沒有這樣哭鬧過,我知道她肯定很難受很難受。如果是從前的我,看到這樣媽媽寶寶的煽情場面會覺得虛偽老套,笑都要笑死了,但那個時候,我抱著這個十四個月大、十一公斤重的孩子,從凌晨三點一直到四點半,沒有覺得累,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不斷的落下來。
差不多三點半的時候,我打發Sandy回去睡覺,叫她早晨再帶一點Caresse吃的玩的東西過來。Lyle沒走,坐在病房裡的沙發上,幫不上手。等Caresse睡熟了,我把她放到床上,摸摸她的臉還是很燙。我的兩條胳膊幾乎沒知覺了,手抖得拿不住東西,但還是拿了手機跑到走廊上去給我媽打了個電話,一聽到媽媽的聲音就趴在窗臺上面哭得稀里嘩啦的。搞得她還以為出了什麼性命攸關的事情。問清楚來龍去脈之後,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為了安慰我,她嘲笑我大驚小怪,然後告訴我:“肯定是玫瑰疹,發三四天燒,燒退了,疹子一出就好了,你小時候也生過的,百分之八九十的小孩都要經過這個病的。”我將信將疑,不過總算放心了一點。掛掉電話,回頭看見Lyle在病房門口看著我。他看到我回頭,轉身走進病房,我跟進去,沒看他也沒講話,兩個人在沙發上坐到天亮。
第二天,病情還在反覆,高燒,退燒,再高燒。稍微有點咳嗽,沒有痰,很少有鼻涕。快到中午的時候,護士又來取了一次血樣。醫生過來解釋是因為反覆高燒,要考慮病毒感染的可能性。
Lyle莫名其妙的加了這麼一句:“她剛剛從中國上海回來。”
“你什麼意思?”我問他,他只看了我一眼,我也沒理他,直接問醫生,“會不會是玫瑰疹?”
醫生回答:“有這個可能。”但剛從亞洲旅行回來這個線索好像更有爆炸性,他告訴我。那年九月,越南報告過幾例人感染禽流感的病例。新採的血樣會被拿去做血清檢測,是H5N1型病毒,還是引起玫瑰疹的皰疹病毒,檢測結果出來就清楚了。
醫生走出去,我控制住聲音對Lyle說:“這跟去中國有什麼關係?“
“你可不可以把你愚蠢的驕傲先放一放?”他回答,“上帝,我真的不應該同意你帶她去中國。”
我壓低聲音喊起來:“醫生都還沒確診,我媽媽說很可能就只是玫瑰疹而已!”
“你媽可以隔了七千多英里診斷Caresse得的是什麼病?!真是奇蹟!”
我氣急了,心裡卻又害怕真的給他猜中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彷彿沒了一點力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臉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