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們在剷雪。”
“剷雪?”
“是,那塊兒地面上髒了,要鏟乾淨。”
明白了。那裡就是魏德才的死亡現場,這是要把殘留的血汙打掃掉。
吐突承璀冷笑起來:“多此一舉。這一夜雪後,什麼都看不見了吧。”
“將軍說的是,不過……雪總是要化的,等太陽出來再讓人看見什麼,就不好了。”
吐突承璀注視著陳弘志,後者神色若常。
所以魏德才就像融雪一般消失了,不會留下半點痕跡。今後連這個名字都不會有人提起。
他不是第一個,也肯定不是最後一個。
在大明宮中沉浮半生,已然登上宦官生涯最高峰的吐突承璀在此刻,感到了一陣錐心刺骨的寒意。
有人在今天消失,有人在今天覆活。
今天,真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
4
自那天和裴玄靜見面後,段成式只要得空,就一個人鑽進武元衡的書閣裡,又寫又畫,忙得不亦樂乎,還把僕人們統統趕在外面。
如此這般折騰了兩天之後,終於有人去向段文昌彙報了。
段文昌聽完,沒有像上回得到崇文館講師的小報告後,專程去東宮偷聽了一回段成式的玄怪語錄,而是默默思索片刻,起身去了後堂。
他的髮妻、武元衡之女武肖珂聽到動靜,擱下手中的筆,迎上來。按照大唐貴婦家居時亦盛妝的習慣,武氏的頭頂挽著高聳的驚鶻髻,額心貼著梅花形的翠鈿,頰黃如鳳尾般掃在眉梢兩側——這些都是段文昌熟悉的,但那對用黛筆描得又深又濃的眉毛、嘴角邊的一對黑色圓靨,卻是她回到長安後新學的妝容,段文昌有點兒看不慣。
段文昌落座,看了看妻子正在書寫的紙箋,問:“你還在研究《璇璣圖》嗎?”
武肖珂淡淡地回答:“還不是若茵提到咱們少時常玩的這《璇璣圖》,勾起了我的懷舊之情。本也閒來無事,索性就多玩玩。”
與從小客居荊州,後來又在西川任職多年的段文昌不同,武肖珂出生在長安,婚配段家之後才遠赴的西川。直到去年返回長安,武肖珂在成都度過了十多年,唯一的兒子段成式也出生在那裡。
少女時代的武肖珂以才學聞名,因而和宋家姐妹惺惺相惜,頗有交情。其中,宋若茵與她的年紀相仿,關係也最親近。即使在武肖珂遠嫁成都的那些年裡,兩人也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此番武氏回京,便與宋若茵恢復了密友的關係。只是武肖珂無詔不便進入大內,宋若茵倒是出入自由,所以每次都是宋若茵來武府探望。
“宋若茵?她又來過了?”
武肖珂瞥了丈夫一眼:“怎麼,你有事找她?”
“我?我有什麼事……”
“郭貴妃封后的事情,我幫你打聽過了。”
“怎麼樣?”段文昌想做出淡然的樣子,但在最熟悉他的妻子眼中,效果適得其反。
“據若茵說,郭貴妃早該封后,卻屢遭挫折,大約是與聖上的態度有關。不過年前聖上已立了三皇子為太子,郭貴妃乃太子嫡母兼生母,封后當是順理成章的了。”
段文昌若有所思,武肖珂也不理他,顧自拿起筆,對照著面前的《璇璣圖》織錦,繼續書寫起來。
少頃,段文昌才回過神來,向妻子搭訕道:“這《璇璣圖》就那麼有趣嗎?我卻不知。”
“閨閣之戲,夫君自然不屑。”
“呵呵。”段文昌乾笑道,“我記得則天皇后為《璇璣圖》寫過序吧?想必應該不是閨閣之戲那麼簡單。”
聽丈夫提起自己家族中最聲名顯赫的女人,武肖珂總算露出一絲笑容,答道:“是啊,我們幼時都背誦過這篇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