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的,唯有你是朕親手提拔,竟然也在此列?”
崔玄暐硬著頭皮回答:“臣正為報陛下之大德!”
上官婉兒膽戰心驚地傾聽著這些對答。她突然意識到,今日這場策劃已久的政變並不能終結殘殺。恰恰相反,等在他們所有人面前的,將是更加淒厲難測的命運。
冷汗浸透了她的全身。難道活下去就真的這麼難?
武則天終於緩緩躺下,閉上了眼睛。
上官婉兒不易察覺地向眾人點了點頭。已然魂飛魄散的太子李顯在王同晈的攙扶下,踉蹌退出。
長生殿內恢復寂靜。
上官婉兒又等待片刻,才悄悄湊上去觀察武則天的臉。幾縷白髮粘在皺紋密佈的額上,她看起來多麼衰老、憔悴,和任何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婦人沒有區別。
所以這一次,女皇是確鑿無疑地失敗了。
但是婉兒明白,女皇並不是敗給那些衝進殿來逼宮的臣子們,更不是敗給那個現在肯定還在瑟瑟發抖的太子。她只是敗給了廣大遼闊的時間而已。
光陰面前,孰能無敗?
那麼從今往後,沒有了女皇武則天的上官婉兒,又會怎麼樣呢?
想起李顯虛弱的步伐,上官婉兒也不禁嘆了口氣。天下終究還是要交到這個懦弱無能的人手中嗎?不過對於婉兒來說,這還算是個令人欣慰的訊息。二十多年過去了,李顯對她的眷戀一如當初。而她,必須、也只能憑藉這點質樸的情感生存下去。
從十四歲時第一次走出掖庭,直到今天,上官婉兒仍然是一株依附於權力陰影之下的藤蔓,頑強而瑟縮地活著,每一天都過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婉兒,”武則天微微睜開眼睛,“你還在這兒?”
“是,我在。”
“怎麼不去找顯?”
上官婉兒哽咽住了。
“顯是個好人……今後,你就跟著他吧。”
上官婉兒搖了搖頭,淚水無聲地落下來。
武則天凝神端詳了她一會兒,突然問:“你方才在繡什麼?”
婉兒一震,“是……《璇璣圖》。繡、繡著玩的。”
“《璇璣圖》……就是朕寫過序的《璇璣圖》嗎?記得,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吧……”武則天喃喃,“婉兒,拿來給朕看看。”
上官婉兒顫抖著雙手,將沾滿汗水的絹帕捧到武則天的眼前。武則天微藐雙目,默默地看了很久,很久。
就在上官婉兒行將崩潰之時,武則天抬手,指了指帕子的中央,低聲道:“這裡髒了。”
帕心確有一小片殷紅,正是婉兒剛剛刺破手指的血跡。
武則天長長地嘆息一聲,重新合上眼睛。
從那天起,女皇就幾乎不再說話了。每天只是臥於榻上,即使醒來也緘默無語。
三天後,李顯在通天宮裡第二次即位。女皇被尊為太上皇,移居上陽宮。上官婉兒依舊陪在她的身旁。女皇的退位詔書和李顯的即位詔書,均出自婉兒之手。擬寫這兩份詔書時,上官婉兒十分平靜。畢竟在十五年前,也是她為女皇撰寫了登基詔書。
盛衰變遷,有時候比人們想象的更加迅疾,而且無可挽回。
放下寫詔書的筆,上官婉兒又拾起針線,繼續繡那幅錦帕。
五彩斑斕的《璇璣圖》終於繡成了。最後,她在錦帕中心染血的地方,用紅色的絲線繡了一個“心”字。
一如多年之前,她將梅花貼在眉心的傷口處一樣,這一次,上官婉兒又把自己的血裝點成了獨樹一幟的美。
正是憑藉著這份智慧,她才能夠在權力鬥爭的血雨腥風中存活下來。
隨後,上官婉兒命人偷偷將《璇璣圖》錦帕送給了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