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在萬曆的功課之中,書法被取消,而只留下經史供這位小皇帝攻讀了。
萬曆三年五月二十日,萬曆命中使捧出他母親(李太后)所寫的御書一帙,叫張居正看,並說自己的母親不但每天在宮中看史書,還要堅持寫字一幅。她不僅自己這樣做,還令30歲以下的侍女都要讀書寫字。張居正聽了之後,深以為然,並藉此進行開導說:“聖母,母也,猶孜孜勤學如此。今皇上當英雄少年,將來有萬幾之重,何不銳精學問,講究治理以副祖宗託付之重乎?伏望皇上仰體聖母愛育之心,及時典學無怠無荒。則睿智益升,聰明愈擴。”
萬曆當即答道:“先生言是也,朕當勉焉。”
萬曆三年十二月十一日,萬曆對張居正說:“朕於宮中默誦所講書,多能記憶。間亦有遺忘者,溫習未嘗廢也。”張居正聽了自然大喜。
正當張居正為萬曆皇帝能按照自己設計的道路奮力前行而感到欣喜時,這位少年天子的幼小心靈因為受到刺痛而漸漸脫軌。書法課的取消以及經史的枯燥和講讀的緊張,使萬曆皇帝對所學功課日趨厭倦,便開始藉故停輟。而張居正卻一如既往地嚴格勸諫,毫不退讓放鬆。
萬曆五年(公元1577年)閏八月初三,小皇帝藉故暑雨太多太大,口渝令朝講暫歇。張居正得知後,立即前來諫阻,並趁勢講了一番古今中外的大道理。在張居正嚴厲、懇切的勸諫下,萬曆不得不收回口諭,重新進入功課的忙碌中。
早在此前,張居正還仿照唐太宗、明成祖和明仁宗的做法,繪製天下疆域和職官書屏,懸掛在文華殿的後牆上,讓萬曆朝夕觀閱。這幅疆域職官書屏畫得十分精詳,全屏共分九扇,中間三扇繪天下疆域圖,左右各三扇分別列文武職官的姓名、貫址、出身、資歷等,而每個職官的情況,均用浮貼,如有升遷改調,可以隨時更換。如此佈局,按張居正的理想應成為“四方道里險易、百司職務繁局,某某官員賢否,莫逃於聖鑑之下。”對如此苦心,萬曆皇帝並不熱情,他在覽閱之後,只輕輕說了句:“先生費心,聯知道了。”算是對張居正這番苦心孤詣的回報。
此時的張居正並未因萬曆對功課的厭倦而醒悟,也未對這位小皇帝精神上表現出來的痛苦而深究,他依然按照自己的人生哲學和一個臣僚對朝廷效忠的責任,來訓導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孩子,有時表現得十分嚴厲和刻薄,甚至達到了令成年人都難以忍讓的程度。
有一次,萬曆在朗誦《論語》時,把“色勃如也”,讀成了“色bèi(背)如也”。張居正聽罷,當即厲聲糾正道:“應當讀bó(勃)!”這一聲嚴厲得近似指責的叫喊,使萬曆極為驚恐和憤慨,儘管他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並稱張居正為先生,但他又深知自己是當朝皇帝,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所有的人都是他的臣民,都應該服從他的意志。張居正此時嚴厲而刻薄的責備,他認為這是對自己不尊不敬,有辱他作為一個皇帝的尊嚴和少年自負的自尊心。類似這些事情的不斷出現,使少年萬曆在心靈深處漸漸生髮起了反抗的慾望,同時也埋下了對張居正本人忌恨的禍端。多少年後,張居正舉家獲罪,其本人差點被開棺戮屍,與這時種下的惡果是分不開的。
張居正當然不會理會這些。他在將自己的意志和理想強加給萬曆的同時,也在企圖讓這位小皇帝相信這樣一個道理:他之所以貴為天子乃是天意,天意能否長久保持不變則在人和。要使國家興旺發達,百姓安居樂業,就應當審慎地選擇稱職的官吏,而要選擇稱職的官吏,就必須信任張居正本人。確切地說,張居正才是引導大明帝國在夜航中前行,並有能力渡過急流險灘的不滅的燈塔。
事實上,年輕的萬曆和張居正本人都按這個理想去做了,且確有將暮氣沉沉,已是破帆朽木的大明帝國這艘古船,引出漩渦和險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