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楞了一回,又悄悄的瞥了一眼容娘,見容娘側了臉,耳邊卻是紅霞若雲。他心中暗笑,應了一聲,忙退出去了。
容娘猶豫半響。不好拋下他獨自去睡,只得端了熱水替他擦洗了一番,自己略微收拾了,爬上床鋪裡側躺了。
身後窸窸窣窣。容娘曉得他行動仍是艱難,坐起躺下需費力氣,十分不易。她咬了唇,狠心不去理會。
外頭仍在下雪。這是自那次大戰之後的第二場大雪。窗外是一叢修竹,雪花落在上頭撲簌簌的響。偶有竹子被雪壓斷,咔嚓一聲,在這黑夜之中,尤為突兀。
屋裡燒了火盆,木炭裂開,輕微的蓽撥聲猶顯屋中寧靜。燒透的木炭紅彤彤的。帳內暗紅。他的側影漸漸往下,耳邊聽到他壓抑的悶哼聲,躺下之後,似乎又舒了一口氣。
容娘仔細的聽了動靜,曉得他無事。方將自己的被子裹了裹,側過身朝裡。
性命之憂過去,過往傷情再度席捲而來。那些事情她不知如何消融,徐家她亦不願再回。雖她知曉自己對他仍然眷戀,但他們之間橫亙之的人與事卻無法熟視無睹。
悲傷漸漸蔓延,她睜大眼睛,看著帳上經緯交織。紅暈浮動,只覺心緒難平。
“睡過來。”
徐守中驀地出聲,倒叫容娘嚇了一跳。她頓了一時,慢慢的轉過身,面對發號施令的人。
徐守中不能翻身,只是側頭看著她這邊。
四目相接。狹目平靜,看住容娘,又道:“過來。”
往昔他也是如此,命你如何如何。最後的傷痛亦是他命她等待,結果……!
容娘咬唇。便欲轉身。
徐守中大手自被子底下捉住容孃的手,眼神漸漸灼熱,薄唇微啟,片刻方道:“被中寒冷,過來暖腳。”
容娘錯愕,半響方想起他重傷在身,自然氣血不暢,大寒天氣,睡不熱和也是有的。罷了,往後的日子再說,誰知明朝如何呢?她的心裡隱隱有了不管不顧的念頭。亂世之中,明日不可期,圖一時之歡又如何?
他的被窩中藥味與他的味道相混,強烈的男子氣息襲來。被子裡雖不甚暖和,卻並非那般寒涼。容娘亦不出聲,只靜靜的躺在他的身邊,左手被他牢牢抓住,再也沒有放開。
並肩而臥,兩人都沒有睡意,一時安靜。
被中漸漸暖和,火盆卻黯淡下去,帳中只有一絲微光。
“我虧欠你甚多。”
徐守中忽然開口。
容娘頓時僵住,——虧欠?她的心中亦不知到底是誰虧欠了誰,往事歷歷,心底深處的痛楚被這句話挖掘出來,血淋淋的,如被凌遲。
容娘側頭往裡,不欲被他瞧見自己臉上的淚水。
徐守中心中一緊,他忍住疼痛,勉強側身,用胸膛偎貼了她的背,大手去觸她的臉,卻摸到一臉的淚水。
“娘子!”
徐守中伸手強將容娘攬進自己的懷中,大手替她抹了淚,胸中嘆息。
有些事,終究要說明白。不然,她那般隱忍,不曉得要藏著心事到何時?說不準,哪日她想不開了,便如上回一般,脫身便走!
想到容娘這三年輾轉流離,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捱了多少餓,方才跌跌撞撞來到淮河邊,徐守中心中疼痛,胳膊又收緊了些。他怎能讓她再受委屈,一個婦人,孤孤單單流離失所?她是他身體裡的一根骨頭啊!
人生頭一回,徐守中耐著性子,開解起他的婦人來。
“七郎之死,身為大宋百姓,死在沙場,乃為榮耀。乃至救小郡王之事,雖魯莽了些,亦情有可原。但我當日惱怒之處,在於曼娘一事,你任由她糟踐,將自己逼至絕境。”
提起曼娘一事,容娘仍如挖心挖肺一般巨痛。她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