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上,徐府無人入睡。
容娘叫聞訊趕來的於氏等人陪著兩位夫人,自己專心陪著舒娘,不敢稍離。舒娘也不睡,醒過神來,便不停地哭泣。她緊緊地抱了床柱,嚎啕大哭,哭到沒有力氣了,便抽泣,嗚咽,又喊著爹孃。
容娘心中痛到不行,心道,我害死七哥了,害死他了!若是當初阻擋了他,便不會……!隱隱埋在心底的擔憂恐懼忽地升上來,如一頭猛獸一般,狠狠地啃噬著她的心。
次日清晨,稻香來傳老夫人的口信,叫眾人收拾整齊,去前廳。
容娘幫著舒娘穿了素衣素裙,外套斬衰。自己也略微收拾,抹了一把臉,便扶著舒娘往老夫人處而來。
張府早已得知,張教授與張夫人同來,又帶了冷粥,淚眼婆娑間,勸眾人少許用些。哪裡有人肯用,只是默默地留著淚,等候七郎歸來。
至巳時,七郎歸家。
裡頭聽到聲響,早已哭壞了。老夫人強自站起,頓了頓手裡頭的柺杖,顫聲道:“七郎——為國捐軀,是咱徐家的好兒郎!將眼淚抹了,咱去接他……回家了!”
出去時,言笑朗朗,如星如月。
回來時,一副棺柩,無聲無息。
那般高大的身量,如今要屈息在小小閉塞的靈柩裡頭,不見他的眉眼,不見他溫暖的笑容。親厚如他,終有一日變為森森白骨,化成泥,化成土,陰陽阻隔,永不得相見!
容娘哭得昏天暗地,回過神來,便抹了淚,去看舒娘。
一應操辦事宜,交與二郎夫妻打點。容娘日日陪伴在舒娘跟前,唯恐她想不開。舒娘只是哭,哭得累了便睡,醒來又哭。她孃家人來了,又是一番悲慟欲絕。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少年夫妻的生死別離之痛,親人不得相見的煎熬,皆隨了那淒厲的輓歌,化作雲煙。一縷縷,入了天,陪伴亡人;一縷縷,入了心,永世惦念。
☆、第一百五十四章 領罪
音容笑貌猶在,魂魄悠悠,此生無可覓處。
廊下的晚香玉竟然開了,素白潔瑩,嬌小可憐。
今歲的花,明朝仍可期待。
身邊的人一去,便永不復返。
院裡的刀槍架上,兄弟三人慣使的武器被擦的錚亮。只是那人,再也不會去握他的那一把!
舒娘窗前的矮桌上,仍是他走之日的那一盤棋,黑多白少。七郎永遠是黑的那一方,離家之時尚且交代舒娘,不許動棋盤,待他歸來,再續此局。
容娘好不容易勸著舒娘躺下,她默默地看了一回棋局,手輕輕地碰了一下黑子,觸手微涼。如林間的澗水,盛夏的熱天,亦是清涼。
七哥!
容娘閉了眼,任由淚水滑落。
耳邊似傳來七郎的爽朗的笑聲。
“容娘,諾,給你。街上新出的玩意兒,有趣得緊!”
“容娘,快些,不然被六哥發現,我又得作文章!”
“莫怕,我與你臨摹幾張,照著你的筆跡寫,混在中間,六哥不得發覺。”
“……容娘,你莫氣,日後我再不替人傳甚麼物事與你了。要不,明兒我與你帶蟋蟀籠子回來玩,我的那一頭大王與你?”
“容娘,莫怕大哥。大哥從不在嫂嫂面前發怒的,呃……。你若怕,便去尋娘。”
“這是嫂嫂,你叫嫂嫂罷了,我仍叫容娘。”
……
舊事不堪憶,容娘掩了嘴,將抽泣聲堵在喉嚨裡,變成了悶聲的嗚咽。她匆匆出了舒孃的房間。欲回到自己的屋裡,暢快哭一場。
二門處,衛大娘拖著疲憊的身子緩緩過去。
容娘停住腳步,欲與衛大娘說說話,心底無力,到底沒有去。
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