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身邊的近侍高力士來報,皇上已留幸於江妃宮中。
“江妃?”楊玉環略帶疑惑地看向高力士。
“這江妃就是常被人稱作‘梅妃’的江採萍,當日貴妃冊封禮上唯一淡裝雅服的那位,記得貴妃當時還特別留意過。”高力士恭謹地答道。
楊玉環猛然間記起了那個卓立於眾妃嬪之中眉間帶著淡淡哀愁的梅妃——那個與昔日的衛子夫竟有幾分神似的柔媚女子,她的心中陡然間升起了一股難言的惆悵,爭來爭去的,不過是那份微薄的君恩,誰又真能爭得到哪怕是一點半點的真心?何況即使今日得到了,保不住明日還會失去,那些情濃意切時的承諾不過是虛幻的賞賜,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轉瞬即逝的美夢,我不是阿嬌,我決不會再相信他!
高力士覺察到貴妃神色有異,猜她必是心中生了怨妒,忙出言寬慰道:“江妃早於娘子進宮十年有餘,當時倒是頗得聖意,可自從娘子侍奉君前以來,這江妃處聖人已是極少去了。”
楊玉環知道高力士會錯了意,可她也無心辯白,默不做聲地自斟自飲起來。一旁的宮人們包括高力士在內都知道貴妃在和皇上賭氣,誰也不敢上前相勸。不多時,不勝酒力的她已有了幾分醉意,竟步履踉蹌地奔到亭外的園中,廣袖輕揮,獨自舞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添了些醉態,曾經見識過貴妃曼妙舞姿的高力士忽然覺得貴妃今日之舞與往日大有不同,似是少了些優雅飄逸,卻多了些滄桑古韻,令人睹之便心生悽楚悲涼之感。
腳下忽然一個踉蹌,楊玉環踣倒於地。一旁的宮人們忙急著上前相扶,卻被她用力推開,自己慢慢地站起身來。她迴轉百花亭內,將剩下的那半盞殘酒一飲而盡,然後面無表情地對高力士道:“請將軍去稟明聖人,妾楊氏自請出宮,望聖人恩准。”
玄宗李隆基眉頭深鎖地坐在宮中,茶飯不思,更是無心政事。跟隨他多年的高力士在一旁自是看得明白,自從聖上賭氣逐了貴妃出宮後就一直悶悶不樂,心煩氣燥,累得身旁的宮人都跟著戰戰兢兢,動輒得咎。他試探著道:“貴妃驟然離宮,怕是一時還不能習慣楊府的飲食,臣請聖人恩准派人送些貴妃平日喜歡的膳食過去。”
李隆基聞言一喜,卻又故作矜持地思量一番,方點頭應允。
高力士看出聖心大悅,忙再次進言道:“若是再有聖人心腹之人去楊府好言相勸,貴妃或許會心感聖恩,主動求聖人恩准她回宮也未可知。”
李隆基頓時大為心動,再也顧不得什麼顏面問題了,連連點頭道:“力士說得有理,朕就派你——不,我親自去接玉環回宮。”
高力士急急勸阻道:“這樣恐怕不妥,如今宮門已經落鎖,聖人此時出宮,必然會驚動把守宮門的禁衛,此事傳揚出去,有損聖譽。”
此時心心念念地急於去見愛妃的李隆基哪裡還聽得進任何勸阻的話,不耐煩地道:“哪有如此嚴重,大不了小心不讓禁衛看到我,對了,我就扮作你的侍從,玉環見了我必定十分歡喜。”
高力士難得見到聖上有如此興致,自己也不由得有了頑童般的冒險嬉戲之心,也就不再多說,忙下去著手安排了。
回到楊府,坐在自己從前的閨閣中,楊玉環感到多年來積鬱在心頭的苦悶一掃而空。離開了重重如海的深宮,拋開了那些虛名浮位,終於,她可以無拘無束地思念他,在心中獨自完整地擁有他。正自沉浸在柔腸百轉的回憶中時,忽有人來報宮中派人送了御膳過來。
一邊看著一道道膳食擺上來,一邊聽著高力士痛心地訴說著皇上如何因思念貴妃而茶飯不思,竟將自己的一半御膳派人給貴妃送過來,楊玉環忽然覺得心情大好,應該讓那人也嚐嚐惦念一個人的滋味,更何況那被惦念的人還是自己。於是她頗為鄭重其事地表達了對皇上隆恩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