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但彈奏用的鋼琴十分低階。腳下的路在幾條小路交匯處變寬。天上有幾顆星格外亮,但它們在若干年前就毀滅了。
森林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單調低坦的平原:一望無垠、荒無人煙的田野長著梯牧草和低矮的灌木;荒棄了的住宅令人毛骨悚然,在那些高聳、陰暗的宅第裡說不定有不少鬼魂穿梭著;空蕩蕩的棚屋斜眼看著路人,裡面的居民或是已經搬走,或是已經逝去;偶爾會出現一座低矮的泥草屋,但只有在黑夜裡出現一點搖曳的燈火,或是白天一個陰沉的農夫在田裡無聲苦幹時這泥草屋才會被注意到。玉米是主要的莊稼,當然也看得到豆子和商陸(注:商陸,Pokeberry,估計是一種莊稼。)。偶爾會有一頭瘦骨嶙峋的老牛,站在兩株剝了皮的榿木之間遲鈍地看著他。客運車從他身邊經過四次,兩次過來,兩次過去;當客車從身後開上來經過槍俠和騾子時,幾乎是空的,而當車返回朝著北方的森林開去時,載的客人明顯增加了。有輛布卡經過,坐在上面的農民兩腳擱在擋泥板上,努力地控制自己不朝帶槍的路人張望。
這一帶的天氣糟透了。自他離開菩萊斯鎮後只下過兩次雨,而且每次只有吝嗇的幾滴。就連梯牧草都發黃了,看上去奄奄不振。這裡可不是久留之地。沒有看到一點黑衣人的蹤跡。也許他搭了班客車。
道路轉了彎,緩緩地向下延伸。過了彎口,槍俠喚停了騾子,向下俯視著特岙。村子坐落在一塊環狀,碗形的凹地上,就像一個劣質的底座上鑲嵌著的廉價珠寶。村裡還有些燈亮著,大多數都圍繞著音樂聲傳來的地方。看起來村子裡有四條街,三條都向右匯合到客運車通行的大路上,這條大概就是村子裡的主幹道了。也許能在下面找到家咖啡店。他不那麼確定,也許吧。他輕輕拍了一下騾子。
越來越多的房子散落在路的兩旁,多數都廢棄了。他經過一個很小的墓園,發黴的木質墓碑歪歪斜斜,成列的鬼草密佈在墓碑上,似乎纏得它們透不過氣來。大約又走了五百英尺,他見到一塊路牌,上面的字依稀可辨:特岙。
路牌上的漆脫落了大半,導致路牌難以辨認;幾步開外又有塊路牌,但槍俠卻根本看不清上面寫的到底是什麼。
當他走進村子時,聽到一群醉鬼瘋瘋癲癲地大聲合唱著《嗨,裘德》的尾聲疊句——“吶—吶—吶,吶—吶—吶—吶……嗨,裘德……”。就像風吹在一棵腐爛大樹的空洞中一樣,歌聲沉悶壓抑。要不是低階的鋼琴上發出的捶擊敲打聲,他真的會以為黑衣人施法讓一群鬼魂住在了這陰森的村落裡。他對自己的想法微微一笑。
街上還有些人,但不多。對面街道走來三位女士,穿著黑色寬鬆的長褲和一模一樣的高領短外套,她們瞪著槍俠,但沒有表現出任何好奇感。她們裹著黑色衣服的軀體在黑夜中彷彿隱了身,而她們的臉龐就像蒼白的球體漂浮著。一位板著面孔的老人戴著頂顯得過緊的草帽,坐在已關門的店鋪臺階上看著槍俠。一個瘦削的裁縫正在接待最後一位顧客,他停下手中的活兒注視著槍俠;他舉起窗臺邊的燈想看個究竟。槍俠朝他點了點頭。裁縫和顧客都沒有作出任何回應。他感到他們的目光都牢牢地盯在他掛在胯間的槍套上。一個街區開外的岔口,一個大約十三歲的少年走過,後面跟著個女孩,看上去像他的妹妹或是他的小相好,兩人看到槍俠時微微停了停步,腳下捲起了一陣塵雲。村子裡多數的路燈還管用,但都不是用電的;凍住的油讓燈罩的魚膠部分看上去像充滿了霧氣。有些燈被砸碎了。街邊有個破落的馬車出租行,一副苦苦營生的樣子,也許全靠著這條客運路線才勉強存活著。張著大口的牲口棚一側,有個半陷在土裡的大理石環,三個男孩悄無聲息地蜷縮在它旁邊,抽著玉米皮卷的煙。他們的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一個男孩在帽簷上插了根蠍子的尾巴;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