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輕道:“殷大當家既然知道,又何必還來抓我。”
那山匪卻不語,瞥了她一眼,反而起身向外走去。直至洞口,他忽然站下來,皺眉對她道:“你喊我一聲殷大哥就夠了。你那一家子又深又大,我可不敢當。”
墨鸞沉默片刻,道:“好。殷大哥。你既然讓我喊一聲大哥,難道就不能聽我一言?我雖不知箇中詳細,但我卻相信,這世間沒有解不開的誤會,也沒有化不了的仇怨。”
殷孝立在洞口,月色明暗勾勒出剛毅輪廓,眸中深深淺淺。他輕冷哼一聲,道:“年紀不大,性子倒是又擰又烈。說死就死,人命關天也能這樣隨隨便便,還真像是白家養出來的。以後少拿死來威脅人。連自家的性命都當作兒戲,還替旁人窮操什麼心?”
他並不接話題,只是如此冷言。墨鸞由不得呆呆望著他,卻只見月色山影間,那高大背影漸行漸遠。
他也不怕她逃走麼?
腦海中忽然閃過驚愕。她下意識想要逃,卻在此時才發現,自己早已嚇得渾身冷汗手腳無力……
她在山裡耽了七日後,終於知道了那山匪的真名。
姓殷,名孝,字忠行。這樣厚重的一個名字,人如其名,名如其人。
殷孝並不曾苛刻待她,亦不限制她自由走動,冬日天寒,他為她找來又厚又暖的乾草鋪榻,甚至,幾次夜裡她醒來,都發現他那件灰毛大氅蓋在自己身上。他更未曾傷她分毫。
他當真也不怕她逃。她確實無數次地起念逃走,但總被識破了不動聲色擋回來。只要對上那雙擰眉含威的虎目,她便不由自主生出一種上天無路遁地無門的壓迫感。
她漸漸有些明白,為何哥哥七年謀局只求一將,寧願屢屢冒險也想要收殷忠行。
這個人,是虎將,更是義士,他折服人心的氣魄與生俱來。
但他偏偏執意與哥哥為敵。
我欲殺者為仇,欲殺我者亦為仇。要麼解開這個結,要麼,便只能是敵人。
她惆悵嘆息。她也不知哥哥遠在神都幾時回來,又不知殷孝究竟是什麼打算。她只想逃走。一次不成便逃兩次,即便十次百次千次,也要逃。她不能讓自己成為別人傷害哥哥的刀。
她對殷孝說,她想洗浴。她打算藉機逃走。
殷孝起先一怔,瞪著她半晌不語。
墨鸞道:“你們男人十天半月不沐浴也不怕,難道要我……我一個姑娘家也這樣麼?”
殷孝依舊皺眉不語。
墨鸞見狀,又道:“你看,我臉上已起疹子,再這般下去,到時候滿臉紅斑,怕是要破了相,誰都認不得了……”
殷孝眸光微閃,又沉默半晌,忽然拎了她便往洞外走,拎羊羔子一樣直把她拎到山間林外一條小河邊,才放下。
墨鸞抓著領襟道:“你轉過臉去。”
殷孝又皺眉。
墨鸞低頭細聲道:“你……你難道盯著我脫衣洗浴不成……那我……我……”
殷孝聞之一震,面上立時僵了,旋即微紅一瞬,卻還是轉過身去,背對她,支著刀在地上坐下。
這樣順利,著實順利的匪夷所思。墨鸞由不得有些吃驚。但她也顧不上詫異,穿著衣服便要下水。
才溼了足尖,卻忽然聽殷孝道:“天涼,河水傷肺。”
墨鸞陡然又一驚,險些滑倒,忙穩住陣腳,答應了一聲。
他竟還在關心她。
她忽然愧疚起來。但她也不得不逃。
她穿著衣服下了水。
寒冬河水刺骨,凍得她一氣兒地哆嗦。她又怕被發現,死死咬著下唇,僵在河裡舀了一會兒水,仿作洗浴假象,見殷孝並沒什麼動靜,才一個猛子扎進水底,屏息延河道順流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