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風光,公主卻忽然開府立戶,實在令人大是費解。
一時,揣測者有之,打探者有之,朝野清流、李氏舊忠多有感嘆:白氏如今權盛,幾堪遮天,但到底還曉得君臣尊卑之道,不至跋扈囂狂。
於此,白氏兩父子自是愈發低調克己、謹言慎行。樹大招風,物極必反,榮寵過盛,終至禍端,此時不將那嫡親的好公主祭出臺前,卻又更待何時?
只是那天驕地貴的公主婉儀,走在這掛於自己名下的大好府苑,看那亭臺樓閣的堂堂楚楚,看那碧波魚池的粼粼灩灩,便彷彿看一個淒涼笑話。
“娘子,起風了,回閣子裡避著罷。”身後小婢捧來狐裘。
她隨意披了,只覺得寒風依舊灌得滿袍滿袖,徹骨。但她卻不願回去。不遠處迴廊九曲,依稀可聞人聲,俊拔人影一晃而過,是她的郎君領著供職大內的阿叔往攬山堂去。她靜靜地望著,竟凝神屏息,直至望不見了,才撥出一口氣來,輕緩問道:“咱們家的小貴主,近日可有信兒來?”
諸侍婢聞之呆愣,須臾顯出驚懼之色來,面面相覷。
見此情景,婉儀由不得挑眉。“都怕什麼,說呀。”她攏了攏狐裘,轉身往閣中去。
“娘子恕罪,婢子們不知,並未曾聽大將軍說起。”侍婢們各個垂頭,應得細聲細語。
“你們不知。”婉儀聞之不禁哂笑,“連我都聽著了,吳王殿下每日都要往慶慈殿走動,小世子都住進麟文閣去了!當真是好奴婢呵,該聾時聾,該啞時啞啊!”她語聲含譏,正走至案前,忽然揚手將案上茶果盡數掀翻在地。她轉回身來,冷道:“說,你們可看見什麼、聽見什麼了?”
“娘子息怒!”她一向溫良自持,鮮少顯出如此喜怒無常的乖戾,偶爾發作起來,一眾小婢早已唬得面無人色,匍匐一地:“奴婢們是聾的、啞的,還是瞎的。奴婢們什麼也沒有瞧見,什麼也不曾聽見。”
婉儀俯視眾婢,慘然自嘲,忽而,卻有淚奪眶滾落。
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然而,舍何其痛?他,她,他們,他們當真捨得麼?莫非原來竟獨自己一人,不能捨,不能得?
她忙抬手拭淚,傲然強壓了眼眶溼漲。面靨溶化,蹭在蔥管兒玉指上,金黃淡抹,夕陽亦潸然。“寧子,將昨日擬出那份上元節的禮單,及府上的諸籌辦,拿去給大將軍看了。現在就去。”她背過身去,不叫婢女們瞧見她落淚妝殘的模樣,“出露、青飛、未央,伺候我沐浴梳妝。”
攬山堂上,白崇儉盤膝坐榻之上,正把玩方才從院中折回的一枝梅。他像個孩童一般將花枝舉起,對著光,看那粉嫩花瓣被映得晶瑩剔透,不禁莞爾。
“崇儉。”他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惹得白弈皺眉,低聲喚他還神,“我方才說的,你可都記得了?”
“記得。”白崇儉這才忙擱下花枝,笑道,“堂兄怪我不該耍得魏王與那宋二衝突。”
“我不是怪你。”白弈一嘆,“只是宋二郎為人睚眥必報,若此時他對付起魏王來,於勢不利。太后存心廢立,要於此劫中尋個能掣肘吳王的變數,也就只有魏王了。如無必要,莫再興起波瀾才是。”
白崇儉一雙眸子灼灼閃亮。“可堂兄是否想過,那宋二若做了這等出頭椽子,太后與至尊便不會一心對付咱們了。”他如是道,“宋老賊與阿伯爭鬥這些年,哪裡就會真心與咱們結盟?只怕待到扶起了東邊兒就要反咬的。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但咱們現在必須與宋氏結盟。”白弈無奈輕嘆。聯合宋氏,力保東宮,保得便是他日後圖謀之大舉。既與之聯盟,又不得不防,這是一場明面上齊心協力,暗地裡各植黨羽的角逐,但真正的殺伐之巔,卻並非太后或吳王發難時,而是在那之後,從太子李晗一掌大寶的那一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