匐下去,語聲懇切拳拳。
“善博先起來。”皇帝輕嘆。
白弈這才直起身來,卻仍固執長跪。他將目光撤回到仍舊倒地不醒的朝雲身上,靜了好一會兒,撥出一口長氣來,沉聲再奏:“臣懇請至尊先傳御醫,替臣的兄長療傷施藥。”
他說,臣的兄長。
皇帝眸光一震,張口欲言又止。便是太后也不曾想到,白弈竟不加辯解、毫不掩飾、直接將這句話說出口來,一時只有緊盯著他,任眸光深淺明滅,只是沉默。
宋啟玉目色閃爍,似極為震驚,又似意氣激盪,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白兄——”
但他才說出兩個字,白弈已截口道:“家大人的事,做兒子的不可妄論。但為人弟者,眼見長兄受苦,安能忍心視若無睹?乞請聖上垂憐體恤!”他再俯首叩拜,前額幾乎就貼在地面,三請聖恩。
這一番話,字字句句全是說給皇帝聽的。
皇帝闔目靜默,良久長嘆一聲,准奏傳召御醫上殿。
御醫啟鐵鉤時,朝雲發出悶聲痛呼,額前、掌心、後背冷汗涔涔,人卻仍沒有清醒過來。白弈緊摁著他肩臂,創痂撕裂的熱血塗了滿手。那鮮血淋漓的場面,令觀者不禁色變。皇帝早已由醫官們小心翼翼看護著,不叫為血光衝煞。太后卻斥開了跟來侍奉的醫官,依舊靜坐原處,眼神愈發沉鬱。她忽然便開口問:“將軍的‘兄長’,為何會在吳王府上?”她竟突發責難,甚至不避諱御醫。
白弈眉心微擰了一下,但沒有應話,只是沉默守著朝雲,直待御醫將朝雲安置妥貼後退去,才緩緩應道:“這一件事,臣自有解釋,必不欺瞞太后、至尊。但臣卻還需要兩名人證。”
“人證?”太后挑眉一笑。
“對。人證。”白弈淡然應對。他抬起頭來,竟迫視了太后雙眼,那眸色澄清又寒烈,分明是背水一戰的決絕。他盯著太后的眼睛,靜靜開口:“臣請太后將吳王世子與臣妹宣召上殿。”
不錯,他要她上殿來,就在這生死陣前,無論成敗,他寧願叫她於這沙場上看此廝殺,也不願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淪為質子。
初交刃,剎那鋒芒畢現。太后的笑容終於僵了下來,漸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時至傍晚,夕陽已然涼了下來,晚風絲絲穿梭,竟是乍暖還寒。
文淵閣大學士任修由家中小僕扶了,下得車輦。他同往常一樣伸手,問小僕接自己的柺杖,意外地,卻接了個空。
“先生……”那小僕抱著拐,似吃了驚,不曉得該怎麼辦了。
任修抬頭瞧見,尚不及詢問,卻已有人搶先一步,笑了起來。
“子安賢弟,別來無恙?”
任修詫異,只瞧見,自家府門前那羽扇綸巾的青衫客,由不得驚呼:“葉師兄?當真是葉師兄?”他嗓子有些發緊,急著想上前去,竟忘了殘腿不便,險些摔倒在地。
葉一舟忙近前來扶住他。
任修把臂將葉一舟好一陣細巧,抑不住歡喜,道:“師兄怎麼來了?幾時到的?”
葉一舟笑道:“我早到了,正奇怪怎麼無人應門呢,虧得你回來。”
任修略微尷尬:“平日裡也沒什麼賓來客往,我又只一人,帶一個小書童跟在身旁做伴,也就足夠了。沒想到會怠慢了師兄。”
葉一舟大笑。“十多年不見,也跟師兄講起客套了。”他暗暗打量過任修眸色,拱手嘆道:“但愚兄今番不和賢弟客套。愚兄此來,是有事相求。”
任修一面將葉一舟讓入院中,一面笑道:“以葉師兄的能耐,還有什麼要來求我的。”
葉一舟道:“此事緊要,上則關乎社稷安危,下則牽繫故人之女,只有賢弟才能擔當,還望賢弟萬勿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