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的樹林裡繞上一大圈,最後跑到肺病療養院去,一會兒工夫就把剩餘的很輕鬆地賣掉了,用盧克的話說,像“剛出爐的蛋糕”一樣。甭管是醫生還是護士,也甭管是鬍子拉茬的猶太人,甚至是瘦得皮包骨頭、直往杯子裡吐膿痰的癆病鬼,他都能把報紙給銷出去。買他報紙的還有那些只是偶爾咳嗽一下的漂亮的女士們。她們總是坐在椅子裡笑,付錢給他時都要用溫暖細軟的手來碰一下他的小手。
有一回,在山邊的一所療養院裡,兩個紐約來的猶太人把他帶到其中一人的房間裡去,關上門,把他推到床上,其中一人掏出一把彈簧刀,威嚇說要給他施行閹割術。這兩個年輕人在山上過膩了,對小城的日子也厭倦了,每日的治療更是沒意思。多年後尤金想,他們準是百無聊賴,拿他來弄個惡作劇,看他嚇得那個樣子尋開心。沒承想他反抗劇烈,大出他們所料。他當時嚇得尖聲大叫,發瘋般胡亂踢打,那兩個人像貓一樣軟弱無力,他使勁掙出他們的手掌,從床下滾下來,像只小老虎,怒火萬丈,張牙舞爪地手撓腳踢,後來還是一個護士跑來把門開啟,放他來到了陽光裡。那兩個惡鬼,又怕又乏,待在房子裡不肯出來了。尤金嚇得渾身難受,想起他的小拳頭打在了兩個病鬼的身上直覺得噁心。 。 想看書來
《天使望故鄉》 第十節(7)
不管怎麼說,口袋裡的硬幣還是丁零當啷地一點點多起來了。他兩腿跑酸了,身體累壞了,就到水池邊將熱汗淋漓的小臉埋進冷飲杯子裡。也有時候,他偷偷摸摸躲開厭人的大街,溜到圖書館去舒舒服服地享受一番超然無我的體驗。結果通常總是被他那盯得緊緊的、異常嚴厲的哥哥給揪出來,連吵帶叫地把他再趕去繼續賣他的報紙。
“打起精神來!這可不是快樂世界,去跟他們一塊幹去。”
尤金這張臉什麼也藏不住,像是一個黑水池,任何一點想法和感覺都會在上面泛起一圈圈的漣漪,儘管他努力掩蓋,可他對這份工作的厭惡,幹起工作來那丟臉的感覺,仍然十分明顯。大家都說他這是圖虛榮,害怕做“有點意義的工作”,只知道享受高瞻遠矚的父母為他提供的利益。
他就無可奈何地去找本。有時本正在街上走著,看到他又熱又累,髒兮兮的,身上挎著裝滿書報雜誌的舊帆布包,就板起臉來兇他一頓,責怪他弄得這麼難看,然後帶他去一個飯館吃點東西——熱騰騰的、滿滿一杯香牛奶,飽滿的腰果豆,濃醇的蘋果餅。
尤金和本都是心比天高的人。尤金這個年齡,正開始思考所謂社會地位的事兒,或者說他感到了自己還缺少社會地位。而本卻是好多年前就有這個感覺了。埋在心底的感覺其實也可能很簡單地變成一種渴求,渴求身邊有貴婦靚女站在一起。不過目前兩個人都還做不到,也不敢承認這一點。尤金甚至說不出來他最怕的就是在社會上沒面子,被人瞧不起。他渴望的是結交高朋貴友,而不願和塔金頓家的什麼人,和他家的那幾個邋遢女兒來往。但哪怕他稍微有點這樣的舉動,就會招來一家人的恥笑,說他是圖虛榮,擺架子,叫他“範得比爾特先生”,或者稱他為“威爾士王子”。
本就不怕這種嘲諷,這些無聊的話對他不起作用。他能看透他們的心理,只對他們假模假樣的說教報以冷笑。要不,他就抬頭看看天,或是往邊上點點頭,和他長期靜心默思的交談物件——那個犀利勇敢的黑天使說上一句:“噢,上帝呀!你聽聽,你聽見了嗎?”
在他那沉靜激憤的眼睛後面,有一種奇怪卻十分尖利的目光,令他們心神不安。而且他已經按照他們最推崇的價值標準——經濟上的獨立——為自己獲得了自由的地位。他可以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也可以對他們的說教嗤之以鼻,根本不嗦。
一天,他站在爐前,渾身尼古丁味,黑著臉盯著尤金。尤金蓬頭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