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慌不忙,從懷中取出帕子,將茶盞周圍濺出的水珠拭去,&ldo;那皇上為何還要放任他去做?&rdo;
皇帝向後一靠,恰好被透窗而過的黃昏餘光照在臉上,面板間的褶皺斑點畢現,他渾然不覺,喃喃道:&ldo;朕只有這一個孩子,朕能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呢?&rdo;
來人輕笑:&ldo;怎麼辦‐‐自然是為他掃去一切阻礙,臣想陛下其實心中早已有了計較,不是嗎。&rdo;
一名宦官卻自稱臣,皇帝望向男人那張刀削一般犀利的臉,以及那如同深海漩渦般無法探底的黑瞳,沒有出言責備,&ldo;朕自然是有計較的……去,為朕傳左右宗正來。&rdo;
幾日後的清晨,應周等到了許博淵的訊息。
白虎載著他跨過旭日金輝籠罩的京城,落在他初遇許博淵的樹林之中。
樓琉衣已化回了人形,孑然獨立,一手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朝應周笑了笑,&ldo;山君。&rdo;
褪去華麗霓裳妝紅,她的臉色蒼白,較應周初見她那日憔悴了許多,一身素裙,長發輕綰,依舊很美,只是美得沒有生機,收斂了一切悲歡喜怒後,連笑容也從骨子裡透出一股荒涼。
應周自白虎背上翻身上下來,&ldo;唔,你一個人?&rdo;
樓琉衣答道:&ldo;世子送我至此,說山君會來,令我在這裡等你。&rdo;
應周點了點頭,這個時辰許博淵應該去上早朝了。
樓琉衣抿著唇,&ldo;山君,多謝你。&rdo;
應周有些不好意思,&ldo;無需謝我,都是他安排的,我也沒出什麼力。&rdo;
樓琉衣又笑了笑,&ldo;若非山君開口,世子又怎麼會來管我的死活?&rdo;
這問題若一直糾纏下去只會沒完沒了,應周摸了摸鼻子,問道:&ldo;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rdo;
樓琉衣垂眸,抬手輕輕按在小腹上,目光中的柔情與痛苦交織成複雜的網,她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ldo;我如今修為只剩不到三成,走一步看一步罷。&rdo;
人與妖相看兩厭幾萬年,妖怪們大都看不起凡人血脈,人就更不用說了,連親生父親也不能接受,這個孩子就算能順利出生,天大地大,只怕很難找到一個容身之處。她撿回這條命,尚不知是福是禍。
但正如許博淵所說,她耗盡心血才懷上這一胎,如果就這樣放棄,實在無法甘心。
&ldo;你……&rdo;應周遲疑片刻,&ldo;八尾狐,你若無處可去,要不要去不周山?&rdo;
樓琉衣驚訝抬眸,&ldo;山君?&rdo;
應周摸了摸小白的腦袋,&ldo;山裡妖怪不少,大家處得還算不錯。我有兩個童子在那裡,你若去了,雖幫不上你什麼大忙,但你生育時也能照顧一二。&rdo;
樓琉衣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應周見她猶豫,以為她是不想簽生死契,畢竟她這樣的大妖大抵都心高氣傲,要她將魂魄都交給自己,抗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這規矩是他自己定下的,是以防萬一,也是怕山裡妖怪來得太多,不可能為了樓琉衣破例,應周道:&ldo;你若是介意生死契,待你生完孩子要離開時,我自會解除與你的契約。&rdo;
樓琉衣手指僵了又僵。
這算什麼呢?她掏盡真心愛著的人對她棄如敝履,她千方百計算計的人卻為她周到考慮。能得不周山君庇佑,這個孩子總歸能在這天地間昂首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