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散文裡句子很容易用膩,社員都費盡心機傾盡學問。雨翔感受最深的是一個自稱通修辭的社員,簡單的一句“我看見聚在一起的荷花,涼風吹過,都舒展著葉子”竟會在他的散文裡複雜成“餘覲見麇集之菡萏,風,莫不葉”。佩服得說不出話。還有一派前衛的文筆,如“這人真是壞得太可以了,弄得我很受傷”,雨翔很看不懂,那人說:“這是現代派裡的最新的——另類主義。”然後拿出一張知名報紙,指著一個欄目“另類文學”,難得這種另類碰上了同類,激動道:“現在都市裡流行的文筆。”
雨翔接過報紙看,?如逢友人——這裡面的文章都是錢榮的風格——“陽光shine照耀。著;pat my skin愛撫著我的肌膚。,這是我嗎?以前的我嗎?是嗎?NO!Not me!我是怎麼了?……”雨翔看了半天還不知道作者是怎麼了,搖頭說:“另類!另類!”
臺上萬老師正在講《淮南子》裡的神話,然而萬老師講課太死,任何引人入勝的神話一到他嘴裡就成鬼話,無一倖免。社員很少聽他講課,只是抄抄筆記,以求學分。萬老師授完課,抬腕看錶,見還有幾分鐘時間給他踐踏,說:“我們的《初露》又要開始組稿了,大家多寫一點好的稿子,給現在的社長刪選,也可以直接交給我。中國文學十分精深,大家切忌急於求成;不要浮,要一步一步,先從小的感悟寫起,再寫小的散文,等有了駕馭文字的實力,再寫一點大的感悟,大的散文。《初露》也出了許多期了,各方面評論不一,但是,我們文學社有我們的自主性,我們搞的是屬於我們的文學……”
韓寒五年文集
三重門15(1)
文學這東西好比一個美女,往往人第一眼看見就頓生崇敬嚮往。搞文學工作的好比是這個美女的老公,既已到手,不必再苦苦追求,甚至可以摧殘。雨翔沒進文學社時常聽人說文學多麼高尚,進了文學杜漸漸明白,“搞文學”裡的“搞”作瞎搞、亂弄解釋,更恰當一點可以說是“縞文學”或是“槁文學”。市南三中有名的“學校文學家”們徒有虛名,他們並不把文學當“家”一樣愛護,只把文學當成宿舍。“校園詩人”們暗自著急,不甘心做“人”,恨不能自稱校園詩家。
雨翔在文學社呆久了——其實不久,才兩星期,就感覺到文學社裡分歧很大,散文看不起小說,小說蔑視詩歌。這些文學形式其實也不是分歧的中心,最主要是人人以為自己才壓群雄,都想當社長,表面上卻都謙讓說不行不行。寫詩的最囂張,受盡了白眼,化悲憤為力量,個個叫嚷著要專門出一本詩刊,只差沒有組黨了。
現任社長是軟弱之人,而且散文小說詩歌都寫,一時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站在哪一邊,沒有古人張俊勸架的本領,恨不得把這句話引用出來:“天下文人是一家,你抄我來我抄他”,以昭告社員要團結。
文學社每週三例會,最近一次例會像是內訌大會。照規矩,週三的會是集體討論然後定稿,再把稿子排一下,《初露》樣刊出爐。結果寫詩的見了不服,說分給他們的版面太少;寫小說的後來居上,鬧得比詩人兇,說每次《初露》只能載一篇小說,不能滿足讀者需求——所謂的讀者也只剩他們幾個人。這些人沒修成小說家的閱歷,卻已經繼承了小說家的廢話,小說寫得像大說,害得《初露》每次要割大塊的地來登這些文字。寫散文的人最多,人心卻像他們的文章一樣散,鬧也鬧不出氣勢。這種散文家寫文章像做拼盤,好端端的材料非要把它拆掉換一下次序再拼起來,以便有散文的味道。
雨翔孤單一人,與世無爭,靜坐著看內訌。寫詩的最先把鬥爭範圍擴大到歷代詩人。徐志摩最不幸,鼻子大了目標明顯,被人一把揪出來做武器:“《再別康橋》讀過吧,喜歡的人多吧,這是詩的意境!詩在文學裡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