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說,對張競生的那一套理論頗能領會。沒等蔣夢麟說完,他就不耐煩地反駁說:“什麼是哲學?我看到他的《性史》,就是一部好哲學,你們怎麼能說他有罪惡呢?我們限你們即刻把他放出,否則,我們就要代他上訴了!”
張繼捋了一把嚴肅的小髭,慨然說道:“張競生有功於革命,又長期在法國留學,習慣於歐洲的‘自由思想’。《性史》是否有罪,暫勿討論。但思想自由是法律所允許的,對於這樣一位為黨國效力過的同志,似乎不應該過於苛待。”
張繼與蔣伯誠的一曲雙簧,把蔣夢麟打得落花流水。蔣夢麟是一個死要面子的偽君子,見一計不成,又心生一計。他狡詐地說:“張某與他情婦褚某是共產黨要人。他們這次到西湖山頂的煙霞洞,名為避暑,實則暗為錢塘江口地方的共產黨人遙通聲氣,預備打入杭州。所以我們為防患起見,把他扣留以絕禍根。因為此事暫守秘密,所以假借別的罪名。”
蔣夢麟提出張競生這個新罪名後,張繼和蔣伯誠一時語塞。在鄰桌用餐的劉侯武、陳素也站了起來,面面相覷。蔣夢麟正自以為得計,陳素急中生智說道:“褚某是潮州鄉下婆,我們都熟悉的,怎麼說她是共產黨?至於張某的歷史,誰不清楚?他追隨過孫總理,營救過汪精衛,現在卻說他是共產黨,這豈非‘莫須有’的罪名?”
其實,褚松雪是嘉興人,與陳素也並不相識。陳素為了擊敗蔣夢麟,只好以謊止謊,將計就計。
蔣夢麟終於理屈詞窮,張靜江也不再遮遮掩掩,明確指示明天就將張競生釋放。
蔣夢麟不甘心自己的失敗,暗中以省政府秘書長的名義,要求浙江省高等警察局對張競生仍以囚犯看待,開庭審判,強迫張競生承認所犯罪過,表示決不重犯,否則不予釋放。
面對審判官的指控,張競生理直氣壯地反駁道:“我來西湖不過二日,一直在煙霞洞,足跡尚未踏上杭州,何來宣傳?我所帶的性學書籍,只供自己學習研究,從未在杭州賣過一本,如何宣傳?”
審判官無言以對,便說要檢查書箱。法警當庭開啟書箱,那些原來美的書店出版的性學小叢書蕩然無存,只有一部巴黎女裸體畫。
那位法官說這就是罪名。張競生反駁說,這是友人張東蓀的贈品,裡面有他的簽名。況且這本畫冊,是法國的公共出版物,裡面都是個人的藝術照,並非什麼淫穢的畫像。再說,他以大學教授的身份,有私下閱讀研究這類書籍的資格。除非向社會散佈,否則不應受到法律的懲罰。
審判官自知理虧,只好說奉命行事,請他配合。審判官說著拿出一張認罪書,要張競生簽字。張競生瞄了一眼,只見上面寫道:“張競生宣傳性學,毒害青年,著即驅逐出境,在三年內不準再到浙江省任何地方。”
張競生拒絕簽字,雙方僵持了兩個多小時。前來接應張競生出待質所的劉侯武、陳素勸張競生暫時委屈一下,因為要自由就要簽字,不簽字就不得自由!張競生雖然百般不願意,但為了重獲自由,為了朋友心意,為了早點與妻兒團聚,他不得不昧著良心,簽字畫押。叫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張競生縱有千般理由,也只好委曲求全,向權力在手的蔣夢麟妥協。
張競生又一次在權力面前感到了個人的渺小,認識到權力這頭怪獸對於人的異化與侵蝕,一貫崇尚和追求自由的張競生有著無以名狀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