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們當時就哭了:「我揚州人等不會忘記今日……」
「什麼義士不義士的,我就是個船伕,可當不起這樣的名頭,折壽哇!真正的義士還在揚州呢……」烏老白勉強做個笑容出來,胸中已是氣血翻騰,終於支撐不住,腳下一軟,仰面栽倒在船頭……
「爹!」烏家小子大叫一聲撲了過來。
二十多名揚州百姓立刻齊齊湧上,抱起烏老白的半個身子,早已泣不成聲:「都要累死了呀……」
烏老白盡力的想擠出笑容,卻再也笑不起來,氣息如縷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彷彿用盡了胸中最後的一絲氣力般猛的大叫一聲:「划船——」
口中綻出的這兩個字似乎耗盡了烏老白平生所有的力氣,喊完之後,這條風裡來雨裡去的運河船伕再也不動,終於活活累死在他為之操弄了一輩子的小船之上。
至死。手中還攥著和他一生相伴的船槳。
乘船的眾人無不慟哭失聲,一老者抱起烏老白的半個身子,讓屍體面朝揚州方向:「義士看著,看著我揚州,看著我揚州人,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再回來。到時候我給義士樹碑,讓後世子孫,讓這條大運河都知道你是怎麼樣死的……」
烏家小子袖子狠狠一抹。拭去臉上磅礴而出的淚水,操起船槳狠命劃下:「爹,你看著,我划船哩,我劃……我劃……」
就是在這個揚州百姓即將最後撤離的夜晚,烏老白,一個籍籍無名的的普通船伕,活活累死在大運河上。
而烏老白的兒子,正流著眼淚,載著父親的屍體和二十多名揚州民眾,在運河上和風浪做最後的搏擊……
這個夜晚,無人可以入眠。
水陸兩條通道,都在徹夜輸送,揚州百姓的撤離還在加速中……
經過整整一夜的鏖戰,以通泗門為主戰場的西線已成血肉修羅地獄。
日頭還沒有出來,天邊第一縷曙光已經投射過來,把背對東方的將士統統納入陰影之中。
這一夜的戰鬥,慘烈血腥程度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清軍根本就不顧誤傷和踩踏,往往是連赴死軍帶自己人一起射殺。城上死傷無數,地上都是殘肢斷臂,流淌的血汙都把來不及撤下的傷兵浸泡起來,彷彿落入血河一般。
身後的兩個角樓上,密密麻麻插著射上來的箭矢。活似收割過後農田裡的麥茬一般。
史可法的帽子早就丟的不知去向,束髮帶也落了下來,披散著黑少白多的長髮正大呼酣戰。墨綠的袍子已經成了披風,勉強掛在身上,月白色的中衣早染的片片殷紅……
城頭晨風尤烈,鼓盪起史可法的「袍子披風」,瘦小乾枯的身子似難當其重。
連史可法文官督師的身份都抽出刀子上前劈砍,可見戰鬥之慘。
後頭炮營的損失也不小,許多士卒都是被直接射死在炮位上,至死都沒有離開他們的大炮。
連人都顧不上了,誰還顧得上這些炮?因為來不及降溫,三十多門小鐵炮已經報廢。
炮營的騾子符二已進入癲狂狀態,正親自操作銅炮,還在不住的大罵:「來,老子在這兒呢,都給老子過來,我把你老孃的,狗韃子給我過來……」
城頭上到處都是赴死軍戰士的屍體,堅持最久的兩個先鋒營已經遭受重創,後來增援的各營也有相當的死傷。
身披重甲的韃子兵再次撕破防線攻上城頭,重頭大刀和叉子已經混戰在一處。尖銳的叫人倒牙的金戈交鳴聲中,城下清軍的戰鼓敲的正疾,一聲連著一聲一陣接著一陣仿如催命一般。
「爺爺是赴死軍,天下無敵!」丁乙還是怒罵著和敵人拼殺,身上也不知道傷了多少處,已經狂化為一頭不管不顧死命衝撞的大山豬,仗著人高力大正和清軍命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