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房間,迎面就是一片陽光,我的房子坐北朝南,太陽一出來就會貪婪地呆在房間裡,直到它非走不可的時候。現在陽光正盛,驕陽給了我怡然的心情,應該說這樣好的心情還有一半來自李曼姝,她的指認使我感覺自己無形中又為本城的歷史增添了真實的一筆,而一個記者能在城市的細微之處做一點應該做的事情總算體現了一種良知。
李曼姝進了房間就開始翻看報紙,看了一會兒,突然說:我真不該承認這事,你看我這哭哭啼啼的樣子,要是韓國人看到了還不知道會怎麼說呢。慰安婦本來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這恥辱已經在我的肚子裡埋了一輩子了,想不到回到中國還是把這不該說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正在換衣服,聽了這話,感覺李曼姝處在一種很矛盾的心理狀態,而且是非不明,於是我說:您老是二戰的犧牲品,慰安婦是被日軍強迫去做的,並不是您的本願,您在二戰期間所受的摧殘,是戰爭狂人強加給您的,這麼屈辱的歷史您埋在肚子裡不說,那麼後人怎麼認識戰爭的殘酷呢?要知道歷史有時候會有一種驚人的重複,人類如果沒有一種教訓的參照,往往會陷入非理性的瘋狂。
李曼姝一直認真地聽我說話,等我停下來,她很仔細地打量著我說:郭記者,跟你說句實話吧,讓我佩服的女人不多,你是讓我很佩服的一個,說話能說到關節上。聽你這樣說,我對自己昨天的行為又不後悔了。
我笑了,心想:真是個老小孩呢。但表面上我沒表現出對她的絲毫不滿,李曼姝這一生遭受的蹂躪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她對八角樓的指認也是為了昭示後人別再陷入人性的扭曲、戰爭的瘋狂,所以她的現身說法被我私下認定為壯舉。
見李曼姝的情緒正常起來了,我趁機說;來,馬上要去見方方面面的領導了,我來為您化妝吧。我拿出化妝盒。
化妝?李曼姝敏感地問,臉上呈現一種奇怪的表情。
對,化妝,將您妝扮得有精神一點。我開啟化妝盒,讓李曼姝挑選口紅的顏色。
李曼姝掃了一眼便說:你這化妝品是韓國貨,韓國的化妝品市場特別發達,產品幾乎佔領了東南亞市場,韓國人對化妝品的消費也很厲害,像我這樣的老太太出門買趟菜都要把嘴唇塗抹一下,這是韓國人的習慣。但我從來不化妝,我只是愛乾淨。
為什麼?我不理解地看著李曼姝。
李曼姝嘆了一口氣說:我本來是個特別喜歡化妝的人,小時候,我的額娘總在橢圓的化妝鏡前抹胭脂塗口紅,她的頭髮油光鋥亮,額娘往頭髮上抹一種杏仁油,味道香極了。額娘讓我學著她的樣子化妝,說我們老祖宗就喜歡化妝,化妝是滿族女人的傳統。這樣悠然的日子沒過多久,我們的家園就被倭寇給毀了,我被掠進八角樓……在那非人的地方,我怎麼可能有心情化妝?有的慰安婦喜歡化妝,她們把手裡僅有的錢都購買了化妝品,我就在心裡嘲笑她們商女不知亡國恨,為此我還跟一位日本來的慰安婦打過架,這個日本來的慰安婦並沒覺得自己獻身八角樓是一種恥辱,反倒感覺那是一種榮光,為戰場的勇士們慰安的榮光,所以每次慰安之前,她都要濃妝豔抹打扮自己,她說要讓大日本皇軍在她身上得到最至高無尚的快樂。她不光自己這樣做,拉著八角樓裡所有的慰安婦都這樣做,我偏不理睬她,照樣素面朝天。有一次,她竟帶著一盒化妝品找我來了,說今晚要接待計程車兵非同一般,是打了大勝仗死裡逃生的勇士們,讓我務必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迎接他們。我氣了,如果說你們日本女人做慰安婦甘心情願,那麼強迫中國的女人做慰安婦就是野蠻的強盜行徑,我忍不住嚷了起來:憑什麼呀?我就是不化妝!我賭氣將化妝盒摔在了地上,香粉四濺,瀰漫在八角樓。日本女人見我摔了她的化妝盒,便上來撕我的旗袍,還罵我是支那豬。我憤怒地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