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起她就掐過自己好幾輪了,即便噩夢也不該是這麼個做法。
她給自己倒了杯涼水——這回水是沒濺起來了,就是隱隱約約還冒著泡泡。柳扶微抱著一種“隨便吧要死就死吧”的心態將水飲盡,將那一套換命之說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天底下當真有可以交換命格的邪術麼?
如果真的存在,是否意味著她的命格已經和顧盼交換過了?又是否意味著,顧盼先前作過的孽、該嘗的果,也都要算到她的頭上?
還有那所謂的真兇,手段之兇殘莫測連大理寺都查不出端倪,假使真是衝她來的,得知殺錯人後,豈不是還會再來一次?
絕了,絕了,簡直求生無門。
她連稍作洗漱的心思都沒有了,和著衣躺在榻上,頗為絕望地想:這大理寺看上去也不怎麼靠譜,要不先擬封遺書吧。
念頭一起,又很快掐滅:罷了,她也沒什麼金銀產業可分的,萬一被兇手誤以為是要留下什麼線索給阿爹,別把一樁殺人案上升為滅門案才好。
要留,倒可以考慮給左殊同留點什麼,可她確實毫無線索啊……
柳扶微渾渾噩噩地將自己從小到大惹過的是非都憶了一遍,本來身處陌生境地是絕無睡著的可能,大抵是受了疲憊和恐懼雙重摺磨,到底還是被睏意席捲了意識。
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漏雨的破廟裡,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氣味,耳畔處是隆隆雷聲,身後後躺著一個渾身是傷的少年,正是左鈺。
眼前那幾個惡徒,一個個戴著牛頭馬面的臉譜,煞是可怖。將他們綁來扔在稻草堆後既沒說過話,不給他們進食,偶爾灌點水,看他們掙扎還會發出獰笑,咿咿呃呃的,簡直不似人發出的聲音。
彼時,她還秉著一絲希望,左鈺被捕前發過求救焰的,他說他父親左掌門會趕來,她也在等……等孃親來救她。
一日,兩日,到了第三日,終於聽到外頭有人來報:掌門夫人前來赴約。
她心頭一跳——是阿孃!
誰知那惡徒頭子摸了摸脖子,“說好左掌門和掌門夫人缺一不可,如今只來了一個,擱我這兒竟玩起心眼兒來了……”
不知那同夥附耳同他說了句什麼,惡徒頭子扭頭朝這望來,脖子發出“咔噠”一響,陰惻惻笑道:“那就告訴她,他們只來一人,我們只放一人,要哪個由她自己選,留下來的那個,呵,後果如何,可就怪不得我們了……”
起初她沒聽懂話裡的意思,待看左鈺瘋狂掙扎起來,想說什麼卻苦於嘴被布條所封。很快,那惡徒同夥回來,一字一頓說:“左夫人說,她選兒子。”
那惡徒頭子仰頭大笑起來,笑得公鴨嗓都更顯尖銳:“好、好得很!”
繼而手指一揮,令人將左鈺架出去,她想要起身,轉瞬那張魔鬼面具晃在眼前,長長的指甲一根根掐住她的肩,有那麼一瞬間,她看到那面具上的嘴徐徐往上,一寸寸咧開,臉譜後圓凸的眼珠子宛如鬼魅:“小姑娘,你娘不要你了,從這一刻起,你也是一條無主孤魂了……”
她的瞳仁不斷地收縮,視界潰裂,惡魔的笑容疊為重影,充斥在整個上空——
直到一陣嘈雜在她腦子裡炸開,柳扶微驟然驚醒,連連喘了好幾口大氣,呆了片刻,意識到自己又做夢了。
這個夢,明明很久沒做了,為何會在今夜……
不,已不是夜晚了,天馬上就要亮了。
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她從榻上坐起,踱到桌旁,見壺裡的水所剩無幾,正欲叫人,忽聽一陣詭異的聲響,就看到窗外守衛的影子直挺挺倒下。
柳扶微攥著茶壺僵立在原地,聽到吱呀一聲,那顆本就突突直跳心臟簡直要從胸膛裡蹦出來。
不、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