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招牌,必然要有些碩大的洋文在上面,或者是直譯的,看起來頗為奇怪的中文,掛著五顏六色的各式的國旗,就連馬路上走過個金髮碧眼的洋人,也都見怪不怪了。
也怪不得現在百姓們都管這兒叫夷場。
耳旁響過鈴鈴的搖鈴聲,林知許轉頭望去,一輛有軌電車由遠處徐徐開近,慢步於軌道上的人卻並不慌張,自信地背對著走,直到電車快到跟前才讓開,遊刃有餘的模樣。
不知何時,人們都已經適應了這樣走路,對這些新奇的東西已視為平常。
「少爺,要報紙嗎?」一個賣報的少年走來,舉著幾份報紙問林知許,「夜裡了,就剩這幾份,便宜賣。」
林知許下意識地搖搖頭,少年卻沒馬上走,仍勸道,「這一共四份,只要一個銅板。」
林知許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但他知道前面坐著的宋燾一定是在注意著他。
「有好看的畫片嗎?」林知許探出了頭,好奇地伸手,「給我看看。」
「誒!」少年忙把報紙遞給了進來,林知許挪到車子的另一面,借著旁邊店鋪的燈光快速地翻了起來,這個位置有前面的車座椅背擋著,宋燾如果不特意朝後看,是看不到他的。
林知許翻到了第三份,這才找到了他想找的字。
這是一份丟失檔案的宣告,發出這個宣告的是一家輪埠公司。
「你來。」林知許招呼著少年來,一股腦將報紙遞了出去,「都不好看,不喜歡。」
少年愁眉苦臉,嘴裡一直叨叨著您行行好,眼睛看向的卻是林知許的手壓在了一則宣告上,而拇指深深陷入的是輪埠二字。
「不要不要,不好看,你快走吧。」
少年失望地走了,林知許也順勢換了個地方趴著,看向那兩個人,喃喃了一句,
「宋燾哥,曼麗小姐是不是哭了?」
宋燾的確是在注意著林知許的一舉一動,此言一出他一怔也朝前看去,袁曼麗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當真是哭了。
「大哥趁我不在家,請了林太太和王太太到家裡來,讓她們去替我說媒。你也是知道她們的,嘴裡沒個譜兒。」袁曼麗紅了眼,低頭恨恨道,「昨日林太太來,跟我哥說了齊家的二兒子,誇得跟朵花似的,當人不知道他是個風流種啊。」
「你放心,我定會去與你哥說這事,不許他亂點鴛鴦譜。」對於袁曼麗,段雲瑞是當自家妹妹看待的,他寬慰著,但卻並未像小時候那般遞上手帕。
袁曼麗怔了怔,賭氣般地拿手背擦掉了眼淚,精心畫好的妝面也蹭花了些許,「我哥那個大老粗,一聽得林太太她們吹的天花亂墜的就當真了,非逼我相看,卻不知都非良人!」
「可是曼麗,我也並非良人。」段雲瑞微嘆,說破了袁曼麗想說卻繞著彎也沒敢直說的話,「我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說出來恐怕都要汙了你的耳朵。」
「你不一樣!」袁曼麗急急地打斷,「我們是自小就認識,我知道你不一樣,你也一定不是真的喜歡男人,你是為了報復你父親……」
「不,我與他們沒有不同。」段雲瑞搖搖頭,「曼麗,你所瞭解的都是你想看到的我罷了,我喜歡男人,從來都不是為了報復誰。」
「你憑什麼!」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滾滾而下,「我們相識二十年,你憑什麼覺得我不瞭解你!」
「曼麗!」一直躲在照相館門內的何宗芝見此情形忙出來,「這兒人來人往的,有什麼回去再說吧。」
袁曼麗看到周圍側目的人,這才恍惚過來,恨恨地退了兩步,剛欲開口忽聽得一陣極其刺耳的哨聲和吹著哨子奔跑的警察。
不止是他們,周圍的路人也同時一愣,露出了不勝其煩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