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老師大力栽培的得意門生,加之上一次高難度手術的成功,那些來頭不小的人也開始信賴她,願意把病歷交到她手上。
“半夏啊,這一回你要把目光放遠一點兒。”老師這樣說。半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她剛被破格提升為主任醫師,徐主任又下去了,看來老師也屬意她而不是別人。只是其他的關係還需要跑跑。
這晚她老師擺宴,學生們一個個敬酒,她跟在後頭。輪到她,她舉杯幹了滿滿一杯子的五糧液,才笑嘻嘻地對著老師說:“您老身體不好,就隨意吧。您可千萬別喝多了,回去師母要怪罪我們的。”她話說得動聽,一旁老師的朋友們都呵呵地淡笑著。她的老師是醫學界的泰斗,已經年過六旬,此刻頭髮灰白裡夾著幾抹黑,真是歲月不饒人。
老師用手拍她的肩,說:“你這孩子跟在我手下讀書的時候就有一股狠勁兒,那時候我就看出你是可以培養的苗子,果然不出所料。”老先生很是有點兒得意,喝得有點兒多了,轉頭對身邊的人說道:“怎麼樣,這就是孔半夏,近期還有兩篇文章被EI刊登了,不得了啊,將來能成大氣!”半夏知道老師說的是她原先向他下跪要回保研名額的事情。她沒有想到那竟然是讓這位泰斗看中她的原因。
她本不和老師們一桌,此刻把頭抬起來,眼光一掠,這才發現坐在老師身邊的人赫然是院長。
李院長眼神熠熠,看著她問:“你就是上次主刀成功做冠狀動脈搭橋手術的孔半夏?”半夏與李院長接觸不多,院長自然對她不熟悉。
她點頭。李院長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轉頭去對老師說:“後生可畏啊,我們倆都老了,還是商量商量什麼時候去釣魚的好……”接下來是一片笑聲。這樣的笑聲裡面,半夏感覺院長對她也頗為賞識。
半夏第二次見到李院長,是在他的辦公室。“我有個朋友前陣子還在我面前提起過你,大為讚賞。他的眼光向來不錯,我很放心提拔你。年輕人,要好好幹!”他話裡有話。半夏很想問他這個人是誰,可最後只是笑得很真誠懇切地感謝院長的賞識和提拔。
沒幾天,院裡研究的名單頒佈出來,她的名字果然列在上面。她已經是這所三級甲等大醫院裡最年輕有為的主任醫師了。
半夏在廚房裡炒菜,油在鍋裡直冒煙。她把菜扔到鍋裡,各種嘈雜的聲音混在一起一股腦兒地從廚房裡飄出來,有一股子家的味道。
譚諫嚴的筆沒了墨,他走出書房,揚聲問了她一句:“你的筆在哪兒?給我用一用。”“你到我包裡找找看。”半夏悶頭揮著鍋鏟子,隨口回答他。
他走進臥室,找到她的包。那是一款軟羊皮的白色皮包,是他今年年初送給她的禮物。他特意從法國帶回來的,據說限量生產,國內只此一個。
他拉開包,翻找了一下,就看見了安靜地躺在裡面的幾張照片。他手一滯,停在那裡。
這個時候半夏在廚房裡突然像是有了感應,猛然想起那幾張一直放在包裡的照片。她趕忙熄了火,想要衝出去挽救,可又想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她再次把火打著,火光呼地一下躥出來,鍋裡的油嗞嗞叫著,爐灶嗡嗡地喘著。大熱天廚房裡真是熱,熱得她只這麼片刻就出了一頭的汗,汗珠一個勁兒地往下滴。
她想起小時候她做壞事被大人逮到,也是這麼一個勁兒地心虛,虛得手腳都發軟,悶著頭流汗,可以流到衣服全溼。
她一直炫耀自己是熱血青年,隨便一動就喜歡流汗的那種。這會兒汗滴下來,她依然熱烘烘的,一股子熱騰騰的氣不曉得從哪裡躥出來,把她包裹得嚴嚴實實。
她突然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怔怔地看著鍋裡綠綠的油麥菜。
臥室裡,譚諫嚴怔了一會兒,就又開始在包裡翻找半夏的鋼筆。不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