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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戰友亮出叉子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是縣令的身份,而是以赴死軍戰兵的身份面對韃子。
殺韃子或者被韃子殺,這是每一個赴死軍戰士天然的使命。
「魯識字,你也別想誆我,這裡的韃子絕對超過了一千之數。我今天就是要減丁的。要麼我們就進去清點人數,看看你魯識字是不是在騙我,我只殺多出來的那一部分,會給你留下三百多人……」
魯識字使勁搖頭。
「要麼你就閃開,我只殺面前的這點兒韃子,用韃子的命換糧食……」
「 「不行。」魯識字還在搖頭,同時小聲的安慰身後那些恐懼到了極點的人們:「別怕,有我呢,不會有事兒的……」
魯識字,韃子心中的烏利顏,這裡所有人的救世主。
「閃是不閃?」
魯識字還是搖頭。
戰友的目光如錐,看著張開雙臂如雕塑一般的魯識字,忽然吐氣發生:「駕!」
一催戰馬,四蹄亮開,戰馬逐漸加速,馬蹄子踏著地上的積雪轉瞬即至。
叉子尖尖上的寒光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了,戰友大喊:「閃開——」
魯識字依舊不動。
奔騰在戰馬已到身前,叉子就是每一個赴死軍戰士身體的一部分,似乎還拖拽著一道朔氣,猛然就貫穿了魯識字凝立不動的身子。
身後一聲齊整的驚呼……
戰友猛然發力,把魯識字的身子遠遠的甩了出去。
冰涼的叉子貼著溫暖的肌膚擦了過去,把破敗的棉襖刺了個對穿,魯識字身上的衣衫敞開。如受傷的鳥雀一般跌落在積雪上。
裸露的胸膛沾滿了殘雪,臉上也被摔破了幾處……
魯識字勉強站立起來,任憑寒風吹襲胸口,,柺棍子也不知道丟到了哪裡,連滾帶爬的再次回到原來的位置:「你要減丁,除非先殺了我!」
「真當我不忍殺你?」戰友聲嘶力竭的大聲呼喊著,手裡的叉子猛然指著魯識字胸前一直延伸到腹部的巨大傷疤:「你這傷痕是怎麼來的?忘記了麼?」
「我沒有忘記,這是被清軍用重頭刀砍的,差一點兒就要了我的命!」
「虧你還記的。」戰友似乎也記起了當日揚州城下的生死大戰,似乎也記起了二人並肩作戰時候的生死相托,語氣也柔和了許多:「你是咱們庚字營的勇士,是我心中的英雄,就是我家裡的女人和娃娃都知道你的名字,揚州城下我你並肩實為平生第一快事。那一戰你還記的麼?」
「記得!」魯識字心旌動搖,彷彿再一次回到了那驚天動地的浴血戰場,彷彿身後就是這位以命相托的生死弟兄。
面對一個個慷慨而死的庚字營兄弟,面對席捲而來的滿洲戰兵,二人都曾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對方,也都把性命交給了對方。
「多鐸揚言要殺光揚州同胞,你還記的麼?」
「記得!」
「可你的身後就是韃子,你居然要保護他們,你……你……」戰友的手都顫抖了。
「什麼也不必說了,我求求你……」魯識字噗通一聲跪倒在雪地裡:「若你還記的當日的情分,我就求你這一回,放過他們吧。」
「我求你了,」一腦袋扎進積雪,不住的磕頭,腦門子上鮮血淋漓,染紅了片片積雪:「我求你了,放過他們吧,我會讓他們做好人的,我會的……」
四下一片寂靜。
無論是身後的韃子還是面前的戰友,都知道魯識字曾是何等頂天立地的英豪,今日竟淪落如此。若是放在以前,普天之下能受魯識字如此懇求的除了忠誠伯之外再無他人。
戰友臉色幾度變化,終於把手中的叉子奮力插在魯識字身旁,回首大叫:「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