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望不到邊的奴才。
吳懷堯:這種說法讓人詫異,能否闡述一下?
陳丹青:中國有老百姓,但沒有公民,有人口,但沒有現代人的概念,此外,各階層全是無比嚴密無比細膩的奴主關係:主子原先就是奴才,奴才則巴望有一天當主子,你仔細想想,不是這樣麼?
吳懷堯:我很好奇,為什麼從紐約回來之後,你的膽子變得如此之大?是什麼讓你口無遮攔?你如何平衡藝術家與公共知識分子的雙重身份?
陳丹青:我少年時就口無遮欄。可那時沒人找我說話,*時哪有媒體啊,即便有,憑什麼找我?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膽子。和紐約市隨便哪個說說寫寫的傢伙比,全中國的人差不多都給摘除了膽囊。我從不自稱藝術家,更不是知識分子,用不著“平衡”。中國連真的公共空間還沒出現,哪裡來“公共知識分子”?
陳丹青 多面陳丹青(2)
吳懷堯:那你對自己的定位是什麼?
陳丹青:我從沒想過給自己定位。“定位”這倆字也是近年回國後才知道。為什麼要定位?定了位,人生就安穩、就有價值了麼?我聽不少人動不動就說“我是作學問的”,“我研究這一行一輩子”,我就心裡想:*!
吳懷堯:如果說你的憤怒是一種高興,那麼幸福是什麼?
陳丹青:到我這年齡,活著,沒病,就什麼都好。我不會去想:啊!我的生活與精神最近怎樣怎樣……不會的。我只是活著。
吳懷堯:我注意到,五月汶川地震後,你為賑災所繪的油畫《中國的山川》在一場慈善競拍中以165萬元拍出。有媒體報道,這筆善款將全部捐助給汶川地震災區,用於建立多所希望小學。這些小學,你會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嗎?
陳丹青:為什麼要用我的名字?我從未想過。我也不知道這些錢會不會拿去蓋小學,甚至不曾指望錢會用在災民那裡。只是我得做些什麼,不是為了災民,只為心安。
吳懷堯:一個人用什麼名字,或者接受什麼樣的名字,自有其特殊含義。從字面意思來看,“丹青”是紅色和青色的顏料,借指繪畫。我很好奇,你的名字的來歷——是父母取的嗎?如果是,那他們太有先見之明瞭。
陳丹青:我的名字是父親取的,弟弟名叫“丹心”。父親是抗戰那代過來人,相信“精忠報國”,信奉“留取丹心照汗青”,所以父親給我們兄弟倆起這對名字,當時哪料到我喜歡畫畫。
吳懷堯:據我所知,你的父母經歷過戰爭,逃難,你的祖父是黃埔軍校的軍官,打了半輩子仗,你的岳父也是軍人,也打了半輩子仗。你雖然生在和平年代,但所受的教育都和戰爭有關。小時候看的電影都是戰爭,然後經歷“*”,這樣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經歷,對你性格的形成和人生道路,起到什麼樣的作用?
陳丹青:我對苦難會敏感。但“苦難”這個詞現在被說濫了,惹人討厭。當我說對苦難敏感,意思是說:苦難是美的,假如進入藝術的話。我喜歡畫悲劇主題。孟德斯鳩說過:人在苦難中才活得像個人。
吳懷堯:你是上海人,上海曾經經過很多年的殖民文化的薰陶,經過風月流水的滌汰,你覺得這樣一座歷經過苦難的城市會產生什麼樣的藝術?或者說,什麼樣的藝術會適合上海?
陳丹青:除了殖民時期的建築,“殖民文化”對上海曾經有過的“薰陶”早已被淘洗乾淨了——不論這種薰陶是負面還是正面的。民國的上海藝術家作出了全中國最“洋氣”的作品,七十年代上海給出全國最左的無產階級文藝——八個樣板戲有四個是上海創作的——現在上海的藝術,整體上既不洋,也不左——我甚至不清楚上海提呈給全國哪些作品。譬如現在上海沒有一部驚動全國的電影。這種情況已延續十年以上了。可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