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他爹生前肯定把仇人得罪慘了。但是這話她沒有說出來。 臭子病了,草屋的主人掉換了位置,白薇儼然成為主婦。她將草屋收拾得乾乾淨淨,把臭子 平日精心儲存的她認為是垃圾的東西一棄了之。在抖落一個包袱時,掉出了一幅泛黃的照片 。白薇拾起來一看,是一個年輕女人的照片,雖然土裡土氣,但是透出一股水靈勁兒,那女 人的兩隻柳葉眼含著笑意,腦後垂著一隻粗辮子。 “這是誰?”白薇把照片遞給臭子。 臭子正在打盹兒,他聽到白薇的聲音,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照片上的女人,眼睛一亮,掙 扎著爬起身來。他的目光開始凝聚,放射出彩虹般的異彩,好像陶醉在如夢如痴的遐想之中 。他用雙手緊緊地攥住泛黃的照片,有些顫抖,像篩糠一般。半晌他才長長地撥出一口氣, 眼皮垂了下來,目光變得黯淡。“他叫梅子,是我的鄰居,我……很喜歡她。” “她也喜歡你嗎?” 臭子的目光變得有點模糊,他擦了擦臉上的虛汗。“我也不知道,有時她從院牆頭遞過一個 新蒸的肉包子,有時遞過一個煮熟的鹹鴨蛋,也有時遞過一塊烤白薯,她老惦記我……” 說到這裡,臭子的眼圈紅了,他用衣袖抹著眼睛。 他依稀想起那時的情景:一九三四年的春天,十八歲的梅子倚住院牆的牆頭,把包子遞到 臭子的手裡。 “臭子哥,嚐嚐我的手藝。昨天我家剛殺了一口豬,這肉餡鮮嫩鮮嫩的,我切了幾棵蔥,面 也是新磨的。” 臭子咬了一口包子,味道噴香,也加上他餓急了,幾大口就把包子吞下肚子。 梅子眯縫著柳葉眼:“你八輩子沒吃飯吧?” 臭子憨憨地望著她,笑了笑,他的腳踩著一個石磨。 “梅子。” “哎。” “你頭髮上落了一大團柳絮,我給你摘下來。” “好吧。”梅子順從地把頭伸了過來,那條又黑又粗的大辮子盪來盪去。 臭子在梅子頭上擺弄著,他已明顯聞到梅子身上青春的氣息,這氣息好甜好醉,令人不能自 持。 “你騙人!
”梅子似乎明白了,她縮回頭,一掌把臭子推了個趔趄…… 臭子的眼淚淌在照片上。 白薇問:“這個女人現在在哪裡?” “由她爹做主嫁給了一個國民黨軍官,一九四九年到了臺灣。我永遠也忘不掉她走上花轎時 的那 個情景:她心事重重戀戀不捨地朝我家的院牆望著,終於望見了我的臉,我滿眼都是淚水, 我看到她的淚水也嘩嘩地流著;當時的情景,她的那種眼神我永遠忘不了,時時浮現在我的 夢裡 ……”但有一點臭子沒有告訴白薇,他也羞於告訴這個不速之客,那就是梅子家的茅房緊挨 著臭子家的茅房,臭子在牆上挖了一個小孔,從這個神秘的小孔裡,他可以偷窺到一番驚心 動魄的風景;這風景使他發狂,讓他難眠,同時也養成了他一個難以啟齒的惡習。 白薇一直默默地聽著,從這個無言的結局中,她若有所思地凝眸,觸動了她心底許多令人 難忘的往事。她一生只愛一個男人,令人刻骨銘心的男人。她雖然沒有和這個男人有過特殊 關係,但是令人銷魂,同時又令人心碎。雖然以後她被迫嫁給另一個男人,又與屈指可數的 幾個男人有過雲情雨意,交股之歡,但那都不過是過眼煙雲。她自信一個赤條條來到這個人 世,一 生只有一次愛情,這種強烈的情感體驗逾越了年齡、地域和容貌,但是難以逾越的是所謂階 級的界限,這是政治帶來的悲劇,信仰帶來的磨難。 她深愛的那個男人就是龍飛,她在南京中央大學新聞系的同班同學。這個英俊飄逸風度翩翩 的男人第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他的氣質、談吐、舉止、眼神,正 是她傾慕的白馬王子。而她從龍飛的目光中也深切地感到對方也同樣在欣賞她。從學校門口 龍飛引她來到報名處,以後兩人恰巧又是前後座位,真是命運的安排。白薇的矜持、高傲、 美麗和風韻, 使不少男生望而生畏,她被稱為“驕傲的公主”、“校花”。她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