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想瞧瞧,那兩人打的是何主意。
這些日子,因著溫課,主僕兩人都是睡在一處的,白嘉把龐祝連人帶被往塌上一放,自己便也脫了外衣鑽了進去。
那原本該是粘了血汙的外衣,不知何時,除了刮蹭壞的幾處,竟只留了些板結的泥土疙瘩在上頭。而這院落裡裡外外,在常人瞧不到的角落,小到螞蟻大到蛇鼠,樑上掛的地裡藏的,在白嘉歇下的一刻,竟都棄窩而去,那個利落勁像是逃命一般,幾息之間,便都走的一乾二淨。
三月底的天,夜裡還是挺涼的,龐祝在外頭蹲了半夜,天蒙亮的時候便開始發起了熱。白嘉是被燙醒的,摸了摸他的額頭,知曉熱度不低,便起身去請大夫。
齋舍內三個也正在起,見到人,不免問道:“白嘉,昨兒啥時回的?”
白嘉回道:“半夜那會兒”,早起最是肚餓,這齋舍內又是一股子血肉的香甜味兒,體內便起了躁動,壓得他有些煩躁。
“你日後若是有事,定要知會一聲,莫讓元寶那般焦急了”,房石頭一邊往腳上套靴一邊掃過來,見塌上還鼓著一團,不由奇怪道:“元寶怎還不起?”
白嘉匆匆開了門,散了些味兒,好受了些才說道:“起熱了,得找大夫去”
三人一聽,都湊過去摸了摸:“哎呀,好燙!”,然後齊齊衝他揮了揮手:“趕緊請秦大娘去”
上次起蘚那會兒,白嘉便認了路了,這次過去並不用分神去找。秦大娘和山長倆老夫妻住在中院,那是個小院兒,僻靜的很,院裡曬著幾個匾,裡頭鋪著半乾的草藥。過去的時候,那秦大娘,正在往最後一個竹匾中倒藥草。
那院本就不大,藥簍子竹匾一架就沒了下腳的地,白嘉就在門口站著,並不進去:“大娘,我家少爺病了,勞您走一趟”
那秦大娘年歲雖大,但腦子卻很清楚,瞧見了白嘉立馬就把人認出來了,問道:“你家少爺又起蘚了?”
白嘉搖頭:“這回是起熱,燙手的很”
一聽這話,秦大娘立馬扔了藥簍,往右手一間廂房裡走:“我去取藥箱,小哥兒稍等片刻”
那屋門半掩著,能瞧到大半個木架子,架子上堆著些瓶瓶罐罐,不消說,應該是個藥房。白嘉端著手正偷瞧著,就聽正房吱呀一聲,從裡頭出來個老頭,那老頭不是別個,正是山長,那山長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出得屋門又轉了身進了旁邊的側屋,只是,待秦大娘揹著藥箱走到院門口時,他後腳也跟出來了,臉拉的老長,劈頭就來了一句:“我書案上的舉薦信怎得沒了,是不是你動的?”
16
“昨兒起,你那書房我便未進過”,老夫妻倆個似是正鬧彆扭,秦大娘臉色也不是太好。
山長吹鬍子瞪眼道:“不是你拿的還會是哪個?”,信是他昨兒晚上寫的,就在書案上用鎮紙壓著,今兒一早卻是沒了,這還讓他怎麼想。
“我不跟你多說,還有病人等著哩”,秦大娘邁開腿大步往外走,三寸小腳顛顛兒的,白嘉連忙跟上,就怕老太太跑急了摔倒。
“愚婦,愚婦”,山長在身後一連嚷了兩聲,最後一甩袖子返身進了屋 ,重新坐回書案前,鋪紙捏筆蘸墨,另書了一封舉薦信,他卻未瞧到,書架後頭,夾縫裡的一處牆根上,正糊著他那張遍尋不到的信紙。
秦大娘其實是個挺面善的老太太,即便生氣,瞧著也比那山長的老臉和善許多,待得坐到龐祝榻前號脈時,又是往日裡的溫潤樣,連說話都是慢悠悠的:“這春日的天最是無常,你得多個心眼好生照料著,衣物和棉被再多留個幾天,待更暖和點收也不遲”
白嘉站在一旁連連點頭,秦大娘又從藥箱裡取出配好的藥包,挨個加加減減了一番,才遞了過去:“喝完藥捂捂,出了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