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覺不好意思。幸他是個知書達禮的,雖有女兒身分,還不是那種佯羞詐愧一味輕薄造作之輩。寶釵自見他時,見他家業貧寒,二則別人之父母皆年高有德之人,獨他父母偏是酒糟透之人,於女兒分中平常;邢夫人也不過是臉面之情,亦非真心疼愛;且岫煙為人雅重,迎春是個有氣的死人,連他自己尚未照管齊全,如何能照管到他身上,凡閨閣中家常一應需用之物,或有虧乏,無人照管,他又不與人張口,寶釵倒暗中每相體貼接濟,也不敢與邢夫人知道,亦恐多心閒話之故耳。如今卻出人意料之外奇緣作成這門親事。岫煙心中先取中寶釵,然後方取薛蝌。有時岫煙仍與寶釵閒話,寶釵仍以姊妹相呼。
這裡再次借薛姨媽之眼寫出邢岫煙“端雅穩重,家道貧寒”,而寶釵亦覺得她“家業貧寒,為人雅重”,正同前面鳳姐兒所思“溫厚可疼、家貧命苦”相合,是一再強調邢岫煙的窮與端莊。
本來,與薛蝌的結緣,應當是邢岫煙人生命運的大轉折。此前寶玉曾說過:“誰知寶姐姐的親哥哥是那個樣子,他這叔伯兄弟形容舉止另是一樣兒,倒像是寶姐姐的同胞弟兄似的。”可見薛蝌形容俊美,舉止得宜,同岫煙堪稱一對金童玉女,這段姻緣也算天作之合、順心如意了。
然而薛蝌因妹妹寶琴的婚事好事多磨,“不先定了他妹妹的事,也斷不敢先娶親的”,所以只是同岫煙訂了婚,卻不知何時行禮。想來,岫煙既然掛名薄命司,其將來的命運只可能有兩種選擇,一是中途生變,未能嫁成薛蝌;二是縱然嫁得成功,然而薛家已經敗了,邢岫煙終究無福,註定要一輩子與“窮”結緣了。
而相較之下,又屬第二種可能性更大些,也更符合薛姨媽對邢岫煙“荊釵布裙”的考語。不過,幸好岫煙一向淡定自若,縱然大難臨頭,想來也必會從容面對、隨遇而安的了。正如同她寫的那首《詠紅梅花》:
第55節:岫煙與寶玉的緣分(1)
桃未芳菲杏未紅,衝寒先已笑東風。
魂飛庾嶺春難辨,霞隔羅浮夢未通。
綠萼添妝融寶炬,縞仙扶醉跨殘虹。
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
2.岫煙與寶玉的緣分
大觀園裡有兩對師徒,一對明寫,是黛玉與香菱;一對暗出,為妙玉和邢岫煙。
剛過了沁芳亭,忽見岫煙顫顫巍巍的迎面走來。寶玉忙問:“姐姐那裡去?”岫煙笑道:“我找妙玉說話。”寶玉聽了詫異,說道:“他為人孤癖,不合時宜,萬人不入他目。原來他推重姐姐,竟知姐姐不是我們一流的俗人。”岫煙笑道:“他也未必真心重我,但我和他做過十年的鄰居,只一牆之隔。他在蟠香寺修煉,我家原寒素,賃的是他廟裡的房子,住了十年,無事到他廟裡去作伴。我所認的字都是承他所授。我和他又是貧賤之交,又有半師之分。因我們投親去了,聞得他因不合時宜,權勢不容,竟投到這裡來。如今又天緣湊合,我們得遇,舊情竟未易。承他青目,更勝當日。”寶玉聽了,恍如聽了焦雷一般,喜的笑道:“怪道姐姐舉止言談,超然如野鶴閒雲,原來有本而來。正因他的一件事我為難,要請教別人去。如今遇見姐姐,真是天緣巧合,求姐姐指教。”說著,便將拜帖取與岫煙看。岫煙笑道:“他這脾氣竟不能改,竟是生成這等放誕詭僻了。從來沒見拜帖上下別號的,這可是俗語說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個什麼道理。”寶玉聽說,忙笑道:“姐姐不知道,他原不在這些人中算,他原是世人意外之人。因取我是個些微有知識的,方給我這帖子。我因不知回什麼字樣才好,竟沒了主意,正要去問林妹妹,可巧遇見了姐姐。”
岫煙聽了寶玉這話,且只顧用眼上下細細打量了半日,方笑道:“怪道俗語說的‘聞名不如見面’,又怪不得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