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人人都不習慣吶,〃副領事說完,笑了起來。
有人在想:副領事笑了,居然笑了,就像譯製片裡的人在笑,假得很,假得很。
她再次保持開距離,現在她放看他了。
〃不,你放心,大家都會習慣的。〃
〃但是,那位夫人,她真的得了麻風病嗎?〃
這時,她偏開頭去,不再看他,她一下子明白過來,覺得自己這才發現,有一種很熟悉的東西蟄伏在副領事身上,原來是一份恐懼感。
〃哦!我不該對你說這些的……〃她說。
〃那你說…怎樣能不想這個問題呢?〃
她儘量地露出笑來。可他卻笑了起來。聽見他的笑聲,她便收住自己的笑。
〃她壓根兒就沒有得麻風病,沒有這回事……你知道,所有派到我們這兒來的人,定期都要進行體檢。所以沒什麼好害怕的。〃
他聽她講了嗎?
〃可我並沒有害怕麻風病。〃他笑著說。
〃這種不幸的事很少發生……就我所知的只有一次,是一個撿網球的人,那時我已經來了,所以,我可以跟你說說這件事,我可以告訴你,檢查是何等的嚴……所有的網球都被燒掉了,連網球拍也被燒掉了……〃
不。他的心沒有在聽。
〃你剛才說,大家起初的時候……〃
〃是的,當然是的,但並不一定都是這樣子,對麻風病的恐懼……總之,你明白的……〃
有人在說:
〃你知道不知道,麻風病人就像一袋灰在那裡,你要是給他們兩下子,他們只會嘿嘿關?〃
〃他們不叫喊嗎?也沒有痛苦嗎?也許還感到很舒服,一種難以言傳的舒服,是嗎?〃
〃誰知道呢?〃
〃那個拉合爾的副領事,他愛沉于思想嗎?或者說,他在思想嗎?〃
〃喲,我還從不曾想過,這能有什麼區別。挺有趣的。〃
〃他對俱樂部經理說,他是個童男子。你怎麼看?〃
〃那,也許真的是呢?這樣戒色,反而可怕……〃
他們在跳舞。
〃你要知道,〃夫人用一種柔和的聲音說,〃在加爾各答,大家開始的時候,都很困難。我呢,曾經就陷入了極度的憂鬱中,〃她說時莞爾一笑,〃我丈夫當時愁死了,可後來呢,逐漸逐漸地,一天一天地,我終於習慣下來。即便你覺得不可能的時候,你也不知不覺地就習慣了。什麼都能習慣。你知道吧,還有比這兒更糟的地方。新加坡,那才令人生厭呢,那個地方,簡直是不能比……〃
不,他什麼也沒有聽過去。她停下話來。
人們帶著一種疲乏的心情在思索,拉合爾之前的副領事,他曾經是個何許人也。從拉合爾來的副領事,他現在又是何許人也。
夏爾·羅塞特和安娜一瑪麗·斯特雷泰爾跳著,突然,他想到,·在那冷冷清清的網球場上,他所看見的一切,除他之外,一定還有其他人看見。夏季風期間,在那黃昏般的晨光裡,當副領事經過那裡的時候,一定會有某個其他人,正從別處,望著那冷冷清清的網球場。這個人現在正保持著緘默。這個人是不是她呢,也許是的。
有人在說:
〃也許,一切都已經從拉合爾開始了。〃
有人在說:
〃他在拉合爾,曾感到煩惱,可能是有這麼回事。〃
〃這裡的煩惱長,是一種徹底被拋棄的感覺,與印度本身很相宜,這個國家就讓人產生這種感覺。〃
安娜一瑪麗·斯特雷泰爾已經獨個人站在那裡。拉合爾的副領事前她走過去。然而,他走走停停,彷彿還拿不定主意。她正獨個人站在那裡。她沒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