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寒。
他這幾句話,明著是說給“蘇折羽”聽,但拓跋孤的屋門僅僅幾步之遙,他相信他一定聽得見。
果然只聽拓跋孤在屋內緩緩地道,無妨,折羽,便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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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厚密的床幃後真正的蘇折羽仍然在昏睡。邵宣也顯然沒有注意,因為一見到拓跋孤,他就吃了一驚。
拓跋教主……怎麼臉色……這麼不好?他忍不住道。
他看上去,的確像是病了,雖然邵宣也是想象不出他也會生病。拓跋孤向蘇扶風看了一眼,道,告訴邵大俠無妨——既然連姻親都結了,和盟都締了,染了一些小恙這種事,總沒有非要隱瞞不說的道理。
那就是說,你後來說不走了,就是因為……你身體不舒服?這種事應該早說,莊裡自有大夫,我再著人配點藥來就是。邵宣也說著,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拓跋孤卻笑。邵大俠覺得本座會為小小風寒所困麼?
邵宣也遲疑道,意思是此症不輕?那麼究竟……
一旁的蘇扶風眼珠動了動,適時接道,是身上發了極厲害的疹子,我方才便是去替主人找關於他此次並的記載了,明月山莊的藏書樓裡,倒是有些說法。
怎麼樣呢?邵宣也臉上深有憂色。
拓跋孤只笑道,先前不甚舒服,故此要多耽留一日,可此刻已經無妨——折羽鬧得動靜大了,其實——我已準備明天啟程了。
蘇扶風吃驚未語,邵宣也已道,其實不忙——若是極厲害的疹子,想必見不得風,還是養好了再離開,明月山莊決不會就此逐客。
多謝好意。拓跋孤笑笑。那便看看今日究竟——會不會有什麼進展了。
拓跋孤說的是尋找下毒之人的進展,可邵宣也自然認為他說的不過是並,當下點一點頭。好吧,教主暫且放心休息,此事不宜聲張,我與蘇姑娘——再合計一下,看有無別的辦法。
勞煩。拓跋孤略略點頭。蘇扶風被他指了名,也只好丟下一個眼色,便跟著邵宣也出去了。
她和邵宣也,都沒有注意到拓跋孤的衣領上方,咽喉與頜下,都已蔓出了細碎的紅點——這些紅點便似緩緩升上來的星星,也許只消一瞬間,便可以升滿天空。
拓跋孤翻了翻蘇扶風帶回來的書冊。因為要與一定的藥材混合才行,這樣的毒製法極為嚴格,歸起來講,一說是從西域傳入,在中原以外之地,有知曉其製法的人;一說是中原絕少數大的醫藥世家,有此毒作為研究之用;除此之外,或者有流入江湖,卻也極少、極罕見的了。…
蘇折羽臉上與身上的發作並未消退,不過長久的睡眠與溫暖的無風令她平靜地躺著,並沒有更多的不適。拓跋孤的手撫過她的眉。也許能這樣發作出來,反倒好些。這樣的疾病雖然危險,卻不見得不能自己痊癒,症狀雖駭人,但他很相信,等到餘毒從渾身的紅疙瘩裡散盡,她便會恢復以往的模樣。
可是,他呢?勉強壓住的毒性聚集在一起,卻令這發作來得更加猛烈。雖然他從不認為有什麼能令自己招架不住,但掀開衣袖的那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紅色仍然太過觸目驚心了。蔓延,連線,直到身上也完全是這樣的印記,與她一模一樣,並終於簇擁到了脖頸,要這樣爬上他的臉頰與額頭。
再也無法運動半分力氣。他加披一件衣衫,抵禦著深秋季節的一種陌生的涼意。
“中原絕少數大的醫藥世家”。他想,程方愈的妻子家裡,大概能算得上——他的嫌疑,是不是又加重了那麼一點?
那一碗下午點心,終於又送來了。
這一盤點心是蘇扶風端進來的。陰天,屋裡昏沉沉。
程方愈——獨個人住一個房間,是麼?拓跋孤忽然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