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聽人說:“皇太孫殿下當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千千萬,如他這般降世當日就被冊封為太孫的大抵也算是前無古人。
太小的孩子,對於紫微星、國之祥瑞之類的頌詞也許並不太理解,至少在司照幼時記憶裡,皇爺爺寵愛備至,父王敦厚隨和,母妃更是溫柔如春風化雨,承儀殿院外花團錦簇,有稀奇古怪的靈寵相陪,世間美好得如此理所當然。
直到五歲那年。
許多事已然模糊。
依稀記得那日元宵宮宴,不知為何,母妃同和他玩起了捉迷藏,約定“絕對不能被發現哦”,他就當真配合著,捱到天黑才鑽出衣櫃。
明月懸天,銀光盛開,整個長安城都置身於月色金盞之中。他拎著母妃給他扎的小小燈籠,穿梭在燈火欲尋母妃,但看父王自長長的宮廊衝來,用力地扇了他一個耳光:“全是因為你,你的母妃才會離開的!”
大抵是那時他太過年幼,抑或是那夜的煙花太過絢爛,他沒有聽懂父王的話。
以為是母妃還在同他玩捉迷藏呢。
小小的皇太孫在皇宮裡尋起了母妃。
整整找了七日,沒找到人,只找到一張母妃的畫。
皇爺爺同他說:“你母親本是天上的仙子,如今回到畫裡去啦。”
他問:“是我藏得太好,母妃找不到我,才不理我的麼?”
那時,皇爺爺摸了摸他的腦袋,他看不懂皇爺爺的眼神。
宮中很快流傳出另一種說法,太子妃為了保護太孫,被邪祟給吞噬了。
究竟何為真何為假,小司照也無從分辨。那之後,他常常在母妃畫前,或靜坐唸書、或省視問安,一坐就是一整日。
隨著時間流逝,父王也慢慢消了氣,至少,在皇爺爺面前,還是待自己極好的。
回到東宮他也會逗自己笑,見實在笑不出,父王便說:“你母妃都走這麼久,怎麼還是悶悶不樂呢?要多笑笑,不然你皇爺爺又要生父王的氣了,父王不開心,你也不會開心的,對不對?”
世上所有的孩子都是認定父母說的就是對的。
他開始學會憋住眼淚,學會了在人前微笑,不論他想或不想。
他每日晨興夜寐,朝史暮經,昃晷忘餐亦是常見;而馳馬試劍、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更不曾懈怠。皇城中貴胄之子也有不少出類拔萃的孩子,與皇太孫相比又都各有遜色,就連當時的國師都稱讚他“天賜之姿”。
沒有人在意他付出了多少,一切結果都是天賜,都是理所當然。
而他也在理所當然之中,成為了大家認為他本來就會成為的那個樣子。
十四歲那年,劍聖王蕭攜如鴻劍覲見聖人。
據說此劍乃是呂祖昇仙前所留下的天下第一劍,唯天下第一智者方能拔劍。
聖人一時興起,令滿殿文臣武將都上前試拔此劍,最終唯有司照一人將其拔下。
劍聖在一片震驚中跪身贈劍,百官舉杯恭賀,聲稱皇太孫降於大淵,實乃聖人之福,萬民之幸。
可那夜回到東宮,如鴻寶劍卻被父王摔落在地。
“你有什麼可驕傲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眷顧的!皇家恩賜的!父王賦予的!若有朝一日天將這一切都收走,你就什麼也不是了!”
那是記憶中,父王第二次徹底失態訓斥他。
儘管沒過兩日,太子便以醉酒說胡話為由將此事淡淡揭過,那自那起,皇太孫或喜或悲,或得或失,都不曾在父王面前說過一句。
他漸漸長大,再不是那個企盼著能到父親誇獎的孩子了。
入大理寺實屬一次偶然機緣。
好在這機緣令他找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