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規矩,塵封了發燙的記憶,只是胸中酸澀得想遠遠逃離,再也不想見這個男人。
玄夜也喝了酒,這晚的月光偏生這般明亮。他看見他的桑九,那麼熟悉,卻又溫婉得陌生……曾經,她不也是火辣辣的性子麼?
他執起她的手:“桑九,還記得那年,你是怎麼遇見朕的麼?”他驀然像個少年,問得很認真。
桑九仍舊低著眉,不露痕跡將手抽了出來:“臣妾年紀大了,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微微一福:“皇上喝了酒,小心身子著涼,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她不理髮愣的玄夜,就那麼離去,背影孤單而絕決。只是玄夜看不到,她的淚,早已佈滿臉頰。
太久遠的記憶,這一晚,全都傾洩而出。那一年,她才十六歲,玄夜也十六歲。
她受傷躲追兵躲在樹上,眼看藏不住了,從樹上飛身躍到一個少年的馬背。
她拿著明亮的劍架在他的脖頸處,跟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快跑,停下來我就殺了你!”
他果然跑得很快,卻不是害怕。
後來她才知道,他的武功遠在她之上。他在山洞裡,替她治傷,直等到她好全了,他才離開。
那幾天,是他和她一生中最美的日子吧?其實不止,還有五年的光陰。
玄夜。桑九。
兩個本來永不可能相遇的人,莫名相遇了。
他本是有要務在身,已耽擱了時日。他臨走前,給了她一個玉佩,叮囑她,若是願意跟他回府,十日後在城門處與他碰頭。
他願與她終身相伴。一個終身的承諾,綁牢她的芳心,從此淪陷。
五年,一個女子最好的五年。她應該感激命運麼?
那一夜,陸漫漫醉話連篇,折騰到後半夜才安然睡去。那一夜,桑九照顧著醉了的陸漫漫,後半夜才回自己的營帳就寢,然後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若不是為了雁霖,她早就走了。再高的宮牆又如何攔得住她?只是她走了,雁霖要怎麼辦?
不走,得到了榮華富貴,位居貴妃,已是她的最高榮耀。多少女人爭得頭破血流,而不得之。
她是該感激嗎?那個男人,終究是顧念著曾經一點兩點的夫妻之情。否則以她的身份,斷不能坐上此位。
但玄夜不知道的是,她的心,早就不在了。
在玄夜和第二個女人你儂我儂之時,她的心就死了。後宮何其大,那些越來越年輕的女子,鶯鶯燕燕,總時時嘲笑她老了。
心都死了,人還能不老嗎?
是啊,她和他的兒子都那麼大了,她可以做他那些嬪妃的娘了,能不老嗎?
心死了,為什麼還是痛呢?桑九徹夜未眠,耳裡仍舊盪漾著陸漫漫那首歌:“你,從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馬背上……”
陸漫漫是第一個讓她不討厭的玄夜的女人。甚至,還很喜歡。第一次相見的時候,若說還壓制了某種性情相投,依足宮廷禮儀,對她畢恭畢敬。
昨夜,她們成了朋友。
深宮裡的女人,如何能成為朋友?竟然,真的成了朋友。
陸漫漫說,她也是從天而降,落到他的馬背上……可為何,她的眼裡,根本沒有玄夜?她的他,又是誰?
這一夜,輾轉難眠。
玄夜的心被撕裂了一個缺口,陸漫漫的歌聲,將他這個缺口扯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疼。
從天而降,萬人中央,終不能忘。那是她和百里千尋之間共同的回憶。她的每一句唱詞,每一個眼神,全都只為百里千尋。
百里千尋是她的家,而他,又算什麼?
他並不憤怒,只是傷感,無盡的傷感。然後慢慢流淌出痛的情緒,蔓延至四肢,痛徹心扉……那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