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臉又湊到衛生組長跟前:這人氣兒都快沒了,不指望他能說個子醜寅卯,你給我鬧個明白,行不?
衛生組長陳海根是個沉穩的人,一直未動聲色,臉上始終掛著微笑,聽了我的請求,仍是一言不發。
我急了,威脅道:這個季度優秀通訊員你們還想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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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秀通訊員”也是監獄的一項獎勵制度,獲獎者可獲一次監獄表揚,可減刑半年,抵得上半年努力改造的成果。
我撂出這麼重的一句話,陳海根也沉不住氣了,殷根實的笑聲也嘎然而止。接著,兩人幾乎是搶著說:
老餘頭和老孫頭是“同志”,知道不?
第二章 畸人錄(二)
“同志”,我當然懂,西方人對同性戀者的謔稱。
有這等事?我的眼睛大發光芒。
人都死了,誰還會騙你?
接著,殷根實和陳海根,一個描述,一個補充,我終於瞭解了這樁事的原始本末。
老餘頭看似憨厚。其實天良喪盡,是強Jian自己的養女進來的。老孫頭快五十的人了,看上去細皮嫩肉,像個太監,在外面專幫人吹簫,有一次吹了一大款,白漿噴了一臉,大款心滿意足,像大病一場,沉沉睡去,他便盜了錢包、翡翠大鑽戒、狗鏈子一般粗的項鍊,夤夜潛逃。
老餘頭進來前賣水產,十幾年了,有點積蓄,家產殷實,每月家裡接見時,人民幣論匹上(匹,江湖切口,千元以上曰匹),每逢開賬(監獄每月一次讓犯人開食品,然後按單放發),大包小箱的,自己分配的食品櫃放不下,就借用老孫頭的。
老孫頭雖然在外面做的是無本買賣,但悖入悖出,來的容易,去的也快。這次為這事進來,老婆一氣之下,打了離婚報告,送到監獄讓他簽字,兒女們也以有這樣不堪的老子為恥,恨不得自己當初像孫猴子一樣,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誰還會來看他?一年到頭一分錢進賬沒有,清湯寡水的牢飯吃得他原本很白的臉皮白裡透青。老餘頭起初出於同情或是炫耀,隨便撒點給他,今天一包泡麵,明天兩根火腿腸。久而久之,老餘的老毛病又犯了,這裡沒有近水樓臺的養女,也沒有見錢便脫的小姐,看那老孫頭細皮嫩肉,倒有幾分陰氣,這一股丹田真陽之氣無處宣瀉,只有找老孫頭陰陽調和了。
這老孫頭在外面就是個吹簫專業戶,到了監獄,一身本領荒廢已久,人生價值如何體現?老孫頭給他機會,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兩人達成共識:
打飛機一回,泡麵一桶(注:要康師傅的);吹簫一次,火腿腸一袋(注:要“雙匯王中王”)。
兩人的買賣已經做了很久了,有人看見,傳得紛紛揚揚。醜聞傳到政府幹部耳裡,覺得有傷社會主義監獄風化,找兩人分別談話,說是坦白從寬,既往不咎。兩人早已達成默契,一口咬定絕無此事,一定是“二槓子”無事生非,造謠誣陷,原因是“二槓子”前兩天半夜起來偷菜吃,被老孫頭髮現,報告了幹部,他能不打擊報復?
政府幹部也明白“捉姦捉雙”的道理,人家要死不承認,你有什麼辦法?總不能嚴刑拷打吧?嚴刑拷打在監獄是家常便飯,只是這兩個老東西打不得,一個有心臟病,一個有高血壓,一恐嚇,一激動,心臟停止跳動,血壓衝破血管,死在牢裡不明不白,每年都要上報的零事故零死亡的指標就要泡湯了。
幹部也沒放任自流,叫來兩個勞改積極分子,吩咐他們密切注意兩人動向,發現蛛絲馬跡馬上彙報。
兩個積極分子領命而去,從此睡覺睜一眼閉一眼,睡眠就像牆頭草,左右搖擺,忽忽難穩,夢中一隻蚊子飛過去,都像被馬蜂蟄了一樣跳起來。
話說昨夜,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