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姬咳嗽兩聲,爬起身來,想倒口水喝,可搖了搖水壺,然後揭開蓋子看了看,卻發現裡面一滴水都沒了。
只得披上衣服,頭也不梳臉也不洗,扶著牆壁,艱難的往門外走去,一路敲響隔壁的婢女房,卻沒有一個人給她開門,開了門的,也都萬般推脫,叫青姬忍不住感到好笑,難道給她一口水喝,就會惡了太子不成?
她只得自己往井邊走,九曲迴廊走到一半,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青姑娘?”
青姬腳步一頓,緩緩轉過頭去。
長廊外是個陰天,雖是下午,天色卻昏暗得猶如傍晚,天上的雲是灰的,落下的雨是灰的,地上的泥是灰的,而她也是灰濛濛的。
但溫良辰不同,他站在她眼前,整個人猶如蒙了層光一樣。
在所有人避她如瘟疫時,他來到她身前,用溫柔的,憐憫的,愧疚的目光看著她,對她說:“你……不冷嗎?”
他一邊說,一邊解下身上的狐裘,剛要遞給她,卻又想起了她的身份,想起她其實是太子的通房婢,於是手裡的狐裘遲遲不能遞出去,只得抱在懷裡。
青姬靜靜看著他,長廊掛的燈籠在他頭頂搖啊搖,彷彿一條星河飄在他身後,她忽然問道:“把我送給商九宮……是你跟太子提出的建議嗎?”
溫良辰愣了愣,搖頭苦笑道:“不是。”
“那就好。”青姬鬆了口氣,伸手接過他手裡的狐裘,深深埋在胸口。
這份無法言說的愛戀,剛剛誕生的那一刻就遭逢大難,她怨著,恨著,猜疑著,直到此刻從他口中得到一個準確答覆,無論是不是真的,她都選擇相信。
相信她已經慘淡灰白的生命中,還有那麼一處乾淨的地方,有那麼一個乾淨的人,有那麼一點乾淨的感情。
不需要愛她,只要一點點憐憫就好。
不需要太關心她,只要別像太子那樣,將她用完就丟便好。
把她當成一個人,而不是隨手可丟的垃圾。
“我去跟太子說說吧。”溫良辰對她其實心懷愧疚,建議不是他提的,但他到底沒去阻止。他又是個久經歡場的風流種,青姬對他那點小心思,他哪會看不出來?對這種真心實意喜歡他的女子,他一向心軟,如果青姬不是太子的枕邊人,他定然會對她很好,如今卻礙於彼此身份,即便想要照顧她,也照顧不到太多,只能道,“你這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這樣待你,實在有些欠妥,如果不想你留在身邊,就把你放到外面做事吧,想來以你的能耐,打理一兩家店鋪,或者一兩處據點是綽綽有餘的……”
“溫侯。”青姬忽然打斷他,“我渴了,你能給我打碗水喝嗎?”
溫良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遠處就是一口水井,他微微皺眉道:“你身子虛弱,怎能喝冷水?我去叫人送些熱茶到你房裡吧。”
“不用了。”青姬笑道,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我只想喝你打的水。”
換了別人,溫良辰理也不會理,但到底對眼前這女子有愧,便將白玉煙槍往腰上一插,擼起袖子,唉聲嘆氣道:“好吧,誰叫我就是沒辦法拒絕美人呢。”
他走到井邊開始打水,頭上撐著一頂竹葉青色油紙傘,他原以為撐傘的是自己的侍從,回過頭來,才發現是青姬。
水桶上掛著一柄木勺,溫良辰舀起一勺水,沒給她,卻是自己喝了一口,然後齜了齜牙道:“太涼了,我還是讓人上些熱茶吧。”
青姬笑而不語,伸手奪過他手裡的木勺,遞到有些發白的唇邊,未飲,卻道:“我爹救過太子的命。”
說完,低低飲了一口,又道:“他不希望我步他後塵,所以臨死前將我送到太子身邊,希望我能當他的女人,不要再過刀頭舔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