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棧裡,忽然聽到鄰室的哭聲是他極為熟悉的,他跑了過來,更確定了這哭聲是發自石慧。
因之,他推門而入,在他和石慧目光相對的那一剎那裡,四周的一切聲音、顏色、事物,都像是完全凍結住了。
他只覺得全身都在石慧的目光所注之下,除了石慧的目光外,任何事都不再存在,就連他自己,都像是在可有可無之間。
石慧此刻的心情,也是極為複雜、矛盾的,她不知該理白非好,還是不理他的好。
丁伶眼角瞬處,也看見白非,氣憤使她幾乎從床上支坐了起來,喝道:“滾出去,滾出去——你還有臉跑到這裡來,”聲音雖然弱,但聲調卻嚴厲森冷得使白非聽了,為之全身一凜。
石坤天的眼睛,也銳利如刀地瞪在他臉上,白非心裡長嘆著,默然地垂下了頭,默默地移動著步子,倒退著走了出去。
石慧為這突生之變怔住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什麼會對白非這樣,丁伶悲哀地嘆息了一聲,微弱的對石慧說道:“答應媽媽……以後……從此……不和這……人……在一起……”每一個字都像利刃似的插在石慧心上,她一抬頭,看見丁伶的眼睛正在直視著她,她只得輕輕點頭。
丁伶一笑,在她這悲哀的笑容尚未完全消失之前,她已在她丈夫和女兒的痛哭聲中,離開了這一度被她痛恨著的人世。
門外的白非愕了許久,想再跨進門去,可是卻又沒有勇氣,他嘆息了一聲,方想回過頭去,身後突然有人“喂”了一下。
他一驚回頭,背後的那人已嘹亮的笑了起來,朗聲說道:“白老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又遇著了你。”
白非定睛一看,卻正是遊俠謝鏗。
他站在門前,又怔住了,門內的哭聲未停,門外的笑聲已起,人世問的事為什麼這麼湊巧,為什麼又這麼殘酷。
謝挫的笑容是爽朗的,雖然他雙臂全失,但卓然而立,仍是頂天立地的一個漢子,在受過如許多的打擊、折磨之後,他比以前堅強了,縱然他的肢體殘廢了,但是他的精神、他的人格,卻因這肢體的殘缺而更臻完美。
白非望著他,忽然覺得自己是這麼渺小,這麼孱弱,有生以來,這是他第一次生出這種感覺:“即使我是石慧,即使這人殺了我的母親,我也不會對他有什麼仇恨的。”無疑的,他對謝鏗拜眼了。
謝鏗看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再聽到室內隱隱傳出的哭聲,濃眉一皺,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也想到了白非和丁伶之間的關係,不禁為之稍稍愕了一下,面上也有些偶然的神色。
白非卻勉強笑了笑,道:“世事難測,確是非我等能預料的,謝大俠恩仇既了,可喜可賀,唉!天下蕓薹眾生,又有幾人能和謝兄一樣呢!心中碧落無物,方是真正快樂,至於小弟,唉!恩怨情仇,糾纏難解,和謝兄一比,唉!實在是難過得很。”
他一連“唉”了三聲,謝鏗的濃眉一立,突然朗聲道:“心中無牽無掛,便無煩惱,白老弟,但若人人心中都空無一物牽掛,這人世卻又成了什麼人世,人世之中,正需像你這樣性情的人做一番事業,恩怨情仇,卻正是你做事業的動力,白老弟,你又煩惱什麼?痛苦什麼?”
白非一字一句都聽在心裡,宛如醍醐灌頂,心裡頓時祥和起來,突然,身後又有人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他轉頭望去,一箇中年的瀟灑男子,正捧著丁伶的屍身站在他背後,眼眶之中,淚痕仍存。
謝鏗見了這人,濃眉又一皺,望著他手中的屍體,心中也不禁一陣慨然,悄悄讓開一步。
石坤天捧著愛妻的屍體,眼中所見,就是殺死愛妻的仇人。
他兩人目光相對,凝視了許久,誰也不知道對方心中泛著的是什麼滋味,終於,石坤天嘆息了一聲,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