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用一生的時光成就一個輝煌夢想的人,是留給凡人崇拜的,從這個角度上說,我崇拜馬湘蘭。
不讓鬚眉的豪爽性格
講馬湘蘭的故事,可以省一點力氣,她生於嘉靖二十六年,死於萬曆三十二年,兩頭都搭不上亂世,而且,謝天謝地,她的愛人也不是什麼士子清流,這些使我終於能夠避開政治——政治這東西我不懂,我有的,只是一點點常識。 都說馬湘蘭並不美,姿首如常人,卻能為六院冠冕,她的魅力,在容顏之外。 首先是氣質不錯,神情開滌,濯濯如春柳早鶯;其次聰明,吐辭流盼,善窺人意。光靠這兩點,能在秦淮河畔站穩腳跟,但將諸豔群芳全壓下,做到金字塔尖的位置,馬湘蘭憑藉的,是一份不讓鬚眉的豪爽。 “豪爽”這個詞,不是放在男人身上才成其為魅力,胳膊上跑馬拳頭上立人,那是孫二孃式的簡單粗糙。豪爽是清澈的眼眸,開闊的器局,是對瑣屑細事的忽略和遺忘,是相逢意氣為君飲的痛快淋漓;豪爽還可以是一往情深之子靡他,拼將一生休,盡君一日歡,只有拿得起放得下的豪爽女子,才會有如此灼熱忘我的愛情。 這樣的女子,怎能不被人愛慕,粉絲成堆呢? 關於馬湘蘭的豪爽,有很多傳說。比如說她視金錢如糞土,時常揮金以贈少年;比如說小丫鬟失手跌碎她的玉簪,她反而要贊碎玉之聲的清脆美妙。蜀錦纏頭,步搖條脫,她一概不放在眼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你儘可以放鬆心情,不必在談笑風生的同時,提防她話語中的埋伏,猜度她下一步的舉措。 但是,豪爽也是一把雙刃劍,大開大合的性情,使她不會因某種顧慮,就為難自己。那年有個孝廉聽說了她的名頭,專程跑來拜訪,馬湘蘭嫌這人不靠譜,面都不給他見。三十年河東轉河西,不曾想,沒幾年,這傢伙居然混到了禮部主事,冤家路窄,馬湘蘭恰有一事犯到了他手裡,這傢伙公報私仇,全不顧眾人說項,一定要將馬湘蘭拘捕。 在主事的大堂前,昔日的失意粉絲,現在的傲慢老爺,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女人,冷笑道:人人都說馬湘蘭與眾不同,如今看來,也是徒有虛名。馬湘蘭臨危不懼,反唇相譏,說:就是當年徒有虛名,才有今日不名奇禍。主事見她答得巧妙,不由一笑,將她釋放。 說到底,這位主事大人並不真想和她過不去,把馬湘蘭傳喚到大堂上,可能只是想滿足當年一個情結,用這麼一個辦法,見到了偶像,省下了出場費,還耍了威風,就是有點唐突佳人——難怪人家馬湘蘭當年不待見他。
碰到一個真正的壞人
但不是每次跟衙門過招都如此有趣。妓女是賤民,用吳思先生的說法,官府對她們,有合法傷害權。那一次,她碰到了一個真正的壞人。 此人見馬湘蘭門前終日車水馬龍,以為必有油水可榨,敲詐了五百兩銀子還不過癮,卻不知馬湘蘭出手大方,積蓄並不豐厚。眼看貪官汙吏來勢洶洶,一向瀟灑的馬湘蘭也慌了手腳,到底是女人,心理素質不過關,一時間惶惶然竟覺得命不可保。就在這時,一個老朋友出現在她眼前。 老朋友叫王稚登,是吳中最負盛名的書法家,馬湘蘭本人是畫蘭的高手,兩人算得上文墨朋友。書法家光臨的那一刻,正撞見馬湘蘭最為脆弱的瞬間,披髮赤腳,目皆哭腫,跟平日裡特立獨行風采四射的形象判若兩人,慘兮兮的,實在是可憐。 可憐,是可愛的別稱,放在把自己包裹得很好的女人身上尤其是,王先生不由動了惻隱之心。他雖然因為諸多原因,不是官場中人,而且不是本地人,但作為文藝界的知名人士,和喜歡附庸風雅的官員頗有些往來,正好御史大人有事找他,他把馬湘蘭的事跟大人一說,輕鬆搞掂。 就像普救寺張生救鶯鶯,這是湊巧,或者人際關係網鋪得比較廣,但是,他最直接地在那個女子面前,展現了男性世界裡的權力。女性缺乏安全感的特性,使她們很容易愛上這種權力,愛上那個對